第30章
吞吃入腹
大奉,夏,七月未央。
京城的七月与清河不同,清河潮湿氤氲,人的衣角总是黏糊糊的,阴处墙壁上爬满了暗青色的苔藓,午后的小巷深深而静,砌苔点点青钱小,窗外森森绿玉绸,但京城却是干热,街头巷尾都是闷闷的暑气,枝繁愁昼热,露重觉荷香,人走在其中,豆大的汗将衣裳浸湿,片刻后又被风吹干,只有落一场雨时,才能使人周身凉下来。今日大奉便落了这样一场雨。
这一场雨大而急,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的打在屋檐上,闭眼时恍若龙门听涧水,飞流直下三千尺。
雨水短暂的解了燥暑,为大奉带来一丝凉意,行人躲在屋檐下,路人举起油纸伞,水花砸在高楼脊兽上,又飞溅入林园中,高门大户中的丫鬟们也难得偷闲,躲在廊檐下看看雨,享受扑面而来的丰沛水汽,欣赏暴雨下的景色。
暴雨打芭蕉,琼枝摇晃,玉葳绿蕤间,听叶声摇响。而就在这样好的日子里,出了一桩骇人听闻的恶事。南陈使臣死了!死在了公主府里
这消息一出,整个京城都跟着议论纷纷。
“南陈之前说是要跟大奉联姻的呀,这一下还能联姻吗?‘“这还如何连?死了使臣都是要打仗的呀!“听闻南陈使臣是被人毒死的呦,七窍流血呐!‘“这是谁下的毒手啊?
“人死在公主府,那想必是公主府出事啦!"提到公主府,旁人声量都压低了些:“怕是跟公主脱不开关系。大奉中少禁言论,不设文字狱,文人什么都敢说,甚至作诗嘲讽皇帝的都有,不到半日时辰,这消息便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公主府依旧被封禁。
之前孟韶欢带着四个南陈人进了宫之后,圣上将四个南陈人留下安抚,随后将太平公主送回公主府,只与她道:“你为朕之胞妹,只要不是你的过错,朕定会保你无碍。"孟韶欢便捧着这句话,惴惴的迎着雨,回了公主府中。她前脚进了公主府,后脚公主府便被封禁了,外头什么消息都进不来这公主府,但公主府发生的每一件事却都被人盯着,被人审查,被人探寻,像是人被扒干净了,细细的审查每一处私密,但是她却被蒙了眼,堵着耳朵,不知道看她的人是谁。这种感觉很难受,却又无可奈何。
听下面的丫鬟说,这案子不查完,公主府里的人一个都出不去,这案子也不是普通的案子,还夹杂着与南陈的政治相关,利益牵扯之下,少则几日,多则几月,甚至一年半载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案子又要如何查呢?
南陈使臣不明不白的就死了,死便死了,临到了要查的时候,全贵公公居然还跑了。全贵是她进京到现在唯一的依仗,甚至孟韶欢就是全贵从清河府里面捞出来的,她与全贵在大奉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另一个蚂蚱跑了,只剩下她一个,她如何能不慌呢?孟韶欢在厢房中迟钝的行走,却想不出一点办法来,最终只能站在窗旁,去看窗外的雨幕
当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雨幕沉沉,银丝如瀑,隔着窗户往外窥探,便能看见暴雨打在大理石砖上,因为暴雨汹汹,地面上汇聚出了一层浅浅的水洼,天地间的人与物都被模糊,只剩下这一场暴雨,与檐下摇晃的圆角纱灯。这熟悉的雨,让孟韶欢想起了那一天。
很遥远的一天,远到她都记不得那天的细节了,只记得她匍匐在地上,抬起头,看向窗内的两个高门贵子。
那天,也是那样大的雨,逼着她走上了另一条路,一路跌跌撞撞走到现在。孟韶欢正对着窗外大雨发呆的时候,木槁门正被人从外轻手轻脚的推开。来的人是水兰。
水兰自从成了孟韶欢的贴身大丫鬟后,便日日贴身伺候着孟韶欢,处处都与旁的丫鬟不同--孟韶欢也知道,水兰需要这份"不同”来傍身,只有水兰受宠,才不会被全贵掳过去欺负,所以孟韶欢给了水兰许多特权,比如水兰可以不通报便进入她的厢房内。离主子近,水兰渐渐也便摸清楚了孟韶欢的性子。这位公主喜静,不爱与人争端,也不会刻意的去罚谁打谁,对下人们也很宽容,若是遇见那个下人有什么难事,还愿意慷慨解囊,性子当真是温和端正,就是太恬淡了些,不似旁的贵人爱交际,宫里宫外常有人给公主搭话,公主都不去瞧,只一个人躺在屋檐下看雨听风、松间煮茶便很惬意,当然,若是能有些话本蜜饯便更好了。偶尔水兰在一旁看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看一个吃饱了、懒散着晒太阳的猫儿,皮毛柔软,在太阳下泛着泠泠的润光,模样俏丽,惹人喜爱,叫人想摸一摸她可爱的绒毛。但自从全贵公公逃跑、公主府封府之后,公主身上那种悠闲懒散的劲儿立刻散了,她没办法安安稳稳的躺着看话本、晒太阳了,公主开始不安、慌乱,惶惶不可终日。今日,水兰进来的时候,便瞧见公主只穿着一套丝绸锦缎的中衣,正赤脚披发的踩在地板上,双眸怔怔的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公主生的纤弱,面窄而细,并不是富丽逼人的长相,气势也不像是旁的皇族人那般高高在上、咄咄而出,正相反,公主像是一朵脆弱秀美的花,静而宁,从不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