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晚灯烧春,山随噙鸣入夜沉。
谢沉书歇下时一更将过。
但见他侧倚床头,刚打算吹灭枕边烛灯,却见史云腴打着赤脚赫然从外头进来。远看她那脚面上的潮湿气,以及身上更换过的衣裙,足矣说明她方自厨屋的隔间沐浴而归。
谢沉书不敢置信地看着史云腴路过自己。
这女人,这时辰,这个样子大摇大摆出现在自己面前是想怎样?真是半分遮掩也无……
史云腴却旁若无人地跪在铜镜前,擦拭起那被水气打湿的发梢。
飞琼与玄青也随之走了进来。
谢沉书望着镜前淡定的背影,神情愈渐惊讶。
这是不打算离开了?
谢沉书见状直立起身,假意清了清嗓子,想要提醒提醒眼前人。可史云腴偏自顾自地忙活,理也不理他的提醒,搞得谢沉书无计可施,只得无奈出言道:“时候不早,我要就寝。”
史云腴嗯了一声,继续摆弄着巾帕,并未有离开的意思。
谢沉书便抬高音调复说了句:“我说,我要就寝。”
史云腴茫然回眸,他就寝便就寝,何必一遍一遍告知于她?
屋内人两相对望,僵持不下,史云腴卷起手中巾帕,随即应声反驳:“我知晓你要就寝。你睡你的,我没阻拦。难不成你还要我哄你入眠吗?”
哄他入眠!?
岂有此理,她倒是想啊她——
“不可理喻。”
谢沉书心下愤愤,但面上看着史云腴除了眼神恶狠了些,再无可奈何。
史云腴见谢沉书没了下文,转过头不再看他。
可谢沉书自己不言,反倒怪别人无视于他,只是这里并非洛阳王都,他那身份再金贵,在这寂寞空山半分也用不上。高傲太孙变窝囊鳖孙,只需在山林失去方向这么简单。
谢沉书越想越烦,便赌气吹灯,掀被扬声道:“随便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诶?你怎么将灯给吹了!”
史云腴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便陷入无边黑暗。
今晚有风有雨,但无月明。她茫茫然伸手,也只能触摸到两颗毛茸茸的狗脑袋。
说不过就吹灯,如此玩不起?
倒还不如自家两只狼犬温顺亲人。
史云腴不禁暗骂。
不过好在飞琼和玄青于黑暗中行动自如,她便抬手拍了拍狗脑袋说:“带我去床铺那边。”
两只狼犬闻言犬吠几声,示意史云腴跟上。
史云腴嗯了一下放心摸着左右两只毛耳朵,踱步向床铺走去。
黑暗之中,谢沉书躺在地上不得其解,她还来这床铺边作甚?该不会又是起了什么坏心思?可不容他细想,一只冰冷的脚尖就随着两声犬吠,在他胸口的位置点了三下。
彼时,柔软的触感,叫史云腴退缩而去。
此间一片死寂,史云腴只能感受到自己那因小心翼翼而暗动的心跳,她见屋内人无甚反应,便又将脚尖继续试探过去。她似乎在寻找能够跨过眼前人的落脚之地。
谢沉书故作镇定,可胸口之上的一遍遍撩拨,却让他一次次心急如焚。
只是谁叫他方才那般潇洒吹灯,现在这气是不沉也得沉。
他岂能输给她去——
史云腴就这样小心往复,只差半寸便可落脚,却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狠狠抓住了彷徨的脚。
谢沉书终是忍无可忍,厉声质问:“你究竟要踩到几时?”
史云腴被谢沉书明厉的嗓音吓得噤了声,她竟不知不觉间,在他身上踩了半晌……
感受到温热在脚踝间传递,史云腴尴尬向后拉扯起自己被困住的脚踝,她说:“谁愿踩你?分明是你故意吹灯,害我看不清路在先。”
谢沉书闻言倔强着不肯松手。都怪怒意上头,叫他暂忘了礼仪规矩,瞧他紧握着史云腴冰冷的脚踝,轻笑道:“那这么说,全都是我的错了?合该我给你赔礼才是?”
史云腴听出眼前人的阴声怪气,可她这会儿哪有功夫跟他废话?
史云腴拎了拎脚边的裙摆应声说:“赔礼倒不必。只是我问你,你还打算这样抓着我的脚踝,抓到几时?”
道貌岸然,
这会儿子怎么不见他知廉耻了?
史云腴不由冷笑。
谢沉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所作所为,赶忙将手松去,耳朵跟着便红透了耳廓。不过好在夜色深沉,史云腴瞧不清他羞愤神情,若不然定又是一番风雨。
只是经此一闹,二人倒是扯平了。
谢沉书躲避着黑夜里史云腴垂落的目光,他有些无法自处,史云腴也同样在原地踟蹰。
沉默,在今晚显得愈发寂静。
谢沉书坐起身,怔怔望着手心残留的触感,回神问道:“清风使,你这大费周章地往我铺前来,是要做什么?”
史云腴侧耳起他那从明厉变为暗哑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