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竺很明显地看到,自己说完这话,雷横嘴角的笑意瞬间敛去了。
只见雷横半响说不出一句话,不知是否在心疼那本该属于自己、却意外被盗的金银,良久才干巴巴挤出一句:“头领无须挂怀,皆是那可恶贼人作祟。”
雷横的心,简直在滴血,他知道晁盖非池中之物,所以当初晁盖劫取生辰纲事发时,他冒险私放了人,就是想落个大大的人情。
如今,晁盖果然是知恩图报,派人送些金银下山,只可惜啊,自己终是与这些金银无缘。
也罢也罢,此番金银未能收到,晁盖终究是欠自己,日后必有厚报之时。
雷横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却听见郁竺再度开口。
“只是不想这事情,竟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雷横刚沉入谷底的心绪,又被猛然提起:“莫非已寻回?”
郁竺摇摇头,高深莫测:“不全然。”
“啊?”若是雷横知道过山车这个东西,就该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郁竺将自己已空的茶盏斟满,又替雷横添了茶水,这才缓缓道:“都头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
“我和兄长原本想在此处暂且休息一下,再去追寻,不想听店里的干娘说,店里来了个青年富户,只身携带众多金银珠宝,现她们已将此人拿下了。”
“此人实在可疑,若是普通富户,哪个出门不是仆役成群,又怎么亲自携带着众多金银细软?为此,我断定,此人定然就是盗窃我等财物的歹人。”
“为此,还请都头恩准,将此人带来给我辨别一二,若真是此人,我就将其带上山去,交由晁天王发落,那些财物,本也是为答谢都头所备,自然就当是物归原主了。”
雷横听了郁竺这番话,有些郁郁不快,原来金银只是从自己的一个口袋,到了另一个口袋。
先前听闻伙计来报,道是擒了一富户,又有郁竺前来献上谢礼,他还道是双喜临门,有两份收获,却不曾想,竟是同一桩事。
观察到雷横的面色,郁竺从袖袋里掏出十两沉甸甸银子:“些许薄银,权作我兄妹二人向都头赔罪之礼。此番变故,实属意料之外,还多亏都头手下之人得力,捉住了这盗贼。”
郁竺一番言辞,巧妙地将雷横私下开设黑澡堂的事情,转化为英勇缉盗。
雷横岂会不明郁竺话中的玄机,未做丝毫推辞,欣然笑纳,将那成色上佳的十两纹银稳稳收入囊中。
也罢,便再卖晁天王一个顺水人情。
于是,雷横吩咐那两个婆子将富户捆好带到此处。
趁此间隙,郁竺向雷横告假,找到男浴里还在呼呼大睡的武松。
“兄长醒醒,这家店是个黑店,专谋财害命,在我们此前还绑了个青年富户,我刚巧编造了些言辞哄骗了那店家,使其松懈,方能救人。我等速速带上那青年,离开此处。”郁竺语速飞快,尽量用最简单的话,将现在的情形概括了下。
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武松:“?”
“哦对了,兄长什么话都无需说,无论那人问你什么,都不要开口,记住了。”郁竺又叮嘱道。
这会儿武松算是听明白了,感情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郁竺已筹划了一场大戏。
虽不明其中细节,但经过鸳鸯楼一事,武松深知郁竺智计过人,此事必有她的考量。
刚想开口应承,却又想到郁竺说的“不要开口”,武松连忙将嘴抿紧,点点头。
和聪明人说话确实轻松,武松反应之快出乎郁竺的意料,先前她还担心要好一番解释,如此看来,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待郁竺和武松出现在厢房里时,雷横已经将那富户带到了。
那富户看着颇为年轻,面皮白净,身着锦衣,衣襟绣纹繁复,此刻双眼紧闭,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唉,我手下那些鲁莽之辈,行事不知分寸,又将这贼人药晕了,要不头领在此稍等,我使些手段,定叫他醒来。”雷横略带歉意,拱手言道。
这个富户此前被迷倒,也未绑结实,药效一过,他就自己醒了,才在暗室里敲击墙面,试图引起注意自救。
谁知那俩婆子见此人醒来,生怕雷横怪罪,又下了猛药,将其弄晕。
此举正中郁竺下怀,此前她还在担心,万一这人愚笨,看不出自己存心救他,矢口否认,自己还得费一番功夫完善说辞。
如此昏迷不醒、口不能言,正好。
于是郁竺道:“无碍,我兄长天生神力,扛个人不过是举手之劳,我等还得尽快回山,向天王复命,便不麻烦雷都头。”
“也好。”雷横点点头,将视线落在武松身上,只见此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便拱手道,“久闻兄弟打虎威名,如今一见真是相逢恨晚。”
武松:“……”
郁竺连忙给雷横使眼色,雷横这才想起郁竺说过的,武松遭遇变故,早已“口不能言”,心里一叹,面露怜悯之色,也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