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嗓子:“此事若要施行,可分为三步走。第一步,以乐尺重新丈量公田;第二步,向已经在公田上耕种的百姓征收公田钱,将无人耕种的公田租出去;第三步,来年课税时,以乐尺丈量的新亩数来收税。”
“第三点,暂且不急,待明年再做计较,至于前两步,若此刻便着手施行,恐会招致百姓极大的怨怼。”
“可那又当如何是好呢?”韦暄两眉之间挤出了一条沟,他深知此事棘手,倍感为难。
“拖。”郁竺简洁明了。
见韦暄不太理解,她进一步继续道:“大人,急事缓办,可派遣三五个得力的公人,先挑家境富裕的农户入手去丈量土地,只是行事需得温和。至于那些贫寒之家,且容他们一时,待时机妥当,再行丈量,免得此时便搅扰得民心不安。”
韦暄点点头:“这一点我自然省得,不能在此事上再添民怨,只是这公田钱怎么收?我想的是干脆让大户买下来,从他们手上收。”
这回没要郁竺回答,倒是武松先开了口:“大人,此计恐不可行。大户一旦购得公田,他们所付出的费用,势必会转嫁到那些佃户身上,租金自当水涨船高。这样一来,非但未能减轻佃户的负担,反倒可能平添一层盘剥。”
郁竺颔首,心中暗自赞许,武松能洞察此中微妙,而韦暄自幼生活锦衣玉食,对民间疾苦的了解多来源于书本,因此难有深切体会。
他怎会知晓,一项政令的推行,每多经一手,便可能滋生诸多变数,偏离初衷。
然而,韦暄毕竟也是进士出身,经武松一番点拨,很快便领悟了其中要害。但随即,他的眉头又紧锁起来——上面可是规定了,公田钱年底就得交上去。
“大人莫急,那钱财自当由大户承担,只是需略施巧计,变个法子筹措。至于年底需上缴的公田钱,且先从别处设法填补。”郁竺出言先稳住他的心神,“不知大人可知,我青州六县一寨,往昔税赋是如何收缴分配的?”
韦暄答得爽快,这点他倒是很清楚:“地方之税皆由州府分配,六成上缴朝廷,四成则留予地方官府,其中州级、县级各得两成。”
“既如此,这公田钱,便先从那四成之中挪用。”郁竺道。
“此计倒也可行,县级之税且缓发,他们纵有怨言,也只得暂且隐忍。”韦暄略作思索,点头应允,却又道,“但终究需将此税补于他们,这差额又从何处填补?”
郁竺听闻此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差额,仍旧需由大户承担,只不过方才说了,需得换个法门。大人若是信得过我,就给我一些时日筹谋,届时或需大人略施援手。”
“这个自然,我当然信得过你。”韦暄点点头,“目前而言,这已是上策。”
言罢,又想起什么似的:“倘若慕容知府突然要介入此事,那该如何应对?”
郁竺心中默默盘算着时日,此时已近腊月尾声,距元宵不过月余,联想到原著里的情节,她对韦暄道:“大人宽心,知府大人或许无暇顾及此事。”
韦暄虽心存疑惑,但见郁竺言之灼灼,便也只好道:“但愿如此吧。”
“既然如此,我和兄长明日起就去下面的县里,亲自盯着丈量土地的事情,确保不出纰漏,还请大人恩准。”
“这是自然,有武松在旁,你行事也方便些。”韦暄很大方地将武松“借”了出去,又道,“吴老近来身体不太好,你们来之前,和我告了假,要休息好一阵子了,这衙里的事情,你们要多担待。”
也不知吴胜身体是真不好还是假不好,郁竺没有多话,直接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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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西北路,孟州道。
枯败的田野上,日光西斜。
一个公人挥舞着手中的鞭子,鞭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最终狠狠抽打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
“你们这群刁民,皇命也敢违抗?!”他脸上的横肉因为生气而颤动着。
领头的老汉梗着脖子道:“这地是我家祖祖辈辈种了四五十年了,分明是我太爷爷亲手垦出来的,何时成了官家的了?”
一旁另有村民也愤愤不平,附和道:“是啊,明明这片地还不到十亩,你们怎的量出十二亩来了?这凭空多出的两亩怎么说?”
那公人哧了一声,轻蔑道:“都跟你们说了,这是‘乐尺’,‘乐尺’量出来就是这么多。圣人都说了,三皇五帝以礼乐治天下,你们不尊‘乐尺’,难道是想造反吗?”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猛然将手中的锄头往地上一砸,锄头深深地嵌入泥土中。他满脸通红,青筋自脖颈爬上脸颊,未等那公人开口呵斥,便怒吼道:“杀了他!”
“杀了他!”人群中立刻有应和之声,周边的百姓像被点燃的火药桶纷纷涌上前来。
那公人还未来得及再出声,就被愤怒的人群拉倒在地。一阵混乱之后,空气中弥散着浓重的血腥味,深红的液体顺着干裂的土地蜿蜒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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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寿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