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在漫长的跋涉中,出现了幻觉。
疯了。
他抱起无忧,眼神复杂,但却温柔而慈爱:“你觉得呢?”
爱是绝对的独占欲,可到最后,你会想要抓住任何属于她的,哪怕是一片回忆,都想占有。
无忧摇摇头:“我不知道,妈妈从来没跟我说过,但是……但是如果你做我爸爸,我会很高兴。”
小孩的语气那么认真和虔诚,扫清了季闻识心底那片集聚不散的阴霾,他笑了笑:“为什么?”
“因为……”那感觉太复杂,尚且年幼的她并不懂。
无忧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她很肯定,“因为、因为你很漂亮。”
季闻识整个人都有些发僵,回忆勾缠,磋磨人心。
半晌,他才轻“嗤”了声:“你不愧是你妈妈的女儿。”
无忧没听懂那语气里些微的酸涩和揶揄,只当是一句夸奖,冲他甜甜地笑了下。
“爸爸。”无忧再次叫他。
季闻识便看向她,意思是:怎么?
无忧笑得眉眼弯弯:“你是真的呢。”她抬手,轻轻捏他的脸,“我有爸爸了。”
身后跟上来的简杨整个人都紧绷着,眉头紧锁,一种没来由的慌张浸没他全身。
他知道,自己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站在门廊前等着孙子回来的季显荣亲眼目睹了季闻识和唐无忧父慈子孝的一幕,但他的脸色格外沉怒。
季家的家教称不上多严厉,孩子们也相对自由,但绝没有自由到可以出现私生子,且搅弄起风云的地步。
季闻识仿佛没看见,平静地看了爷爷一眼,然后回过头看女儿,轻声说:“叫太爷爷。”
无忧有些怕,尤其季显荣常年发号施令,身上自带不怒自威的气场,板着脸的时候,哪怕整个公司管理层在他面前,也都是大气不敢出,何况是她一个小女孩。
但无忧听爸爸这么说,还是努力撑起微笑:“太爷爷好……”
她眨巴着眼睛,一直没等到回应,于是停顿片刻又说了句:“太爷爷,你的眼睛真漂亮。”
妈妈说,夸奖的话可以随便开口。
那双饱经风霜雨雪的脸上满是纵横密布的皱纹,那双眼睛也早已不复当年,灰棕色的眼珠显出几分浑浊来,在同龄人眼中算得上精神矍铄,也称得上目光如炬。
可无论年轻时候他也曾是何等的端正俊朗,如今也早和漂亮不沾边了。
无忧说了这句话,旁边保姆却全都提了一口气,略显紧张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不足七岁的孩子还带着满脸的天真和懵懂,在陌生的地方也透露出几分拘谨。
那可目光里是十足的真诚,真诚到没有人会以为那只是一句恭维。
可是太巧了,这句话像是精心设计过的一般,以一种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形式突兀地插进来。
季闻识的奶奶死于十五年前,季显荣一生如其名,显荣无比,贵极荣极,唯一的遗憾便是自己的发妻,那个幼时同他一起长大的发妻,陪他走过了人生最为艰难的岁月,可却身体羸弱,早年又为他奔波许多,在他最显贵的年岁里,她却常年被汤药吊着,为此他挖了一整个医疗团队常年驻守左右,可无论多么精心的照料,她还是慢慢被吸走生气,走向枯萎。
她一生育有二子,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是意外,彼时季显荣并不在身边,那个孩子也险些要了她的命,生下孩子之后她的身体便更加每况愈下了。
然后于十五年前的某个春天,溘然长逝。
季显荣长跪佛堂前,毕生不信神佛的他,一遍一遍抒发着内心难以发泄的悔与痛。
他深知一生荣华,多半仰赖发妻,可发妻的离世,他却至少要负一半责任。
那个已故的妻子,最爱的便是他的眼睛,就连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都是:“显荣,你的眼睛真漂亮,来世再遇见,我一定还认得出,所以别伤心,我们会再见的!”
小姑娘无心的一句话,勾起了季显荣内心最深沉的悲痛。
他沉默许久,望向那个孩子,仿佛觉得冥冥之中似有天意,于是准备的痛斥和责骂偃旗息鼓,他只是冷着声音说了句:“把孩子交给明秀,你跟我到书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