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苒沉默地看着侍女们打理庭院中的这些花朵,看着它们无知无觉地在微风中舒展着最美的姿态。片刻之后,洛清苒稳步走近,从旁拿起一把闲置的剪刀,在侍女们诧异的眼神中将其间开得最好看的那两朵虞美人剪断了。
脆弱的花朵离开了支撑它们的花茎,离开扎根的地方后便会枯萎,死去。
但姐姐不会,她也不会。
大
天色微暗时,热闹的宫宴也拉开了序幕。
洛清苒和母亲一起乘着马车抵达宫门前时,便看见已经入夜的宫城此时灯火通明。
一盏盏灯笼围绕着高耸的宫墙,自宫门前开始整齐悬挂,汇聚起的光芒将宫城映照得更加威严华丽,好似一座不夜城。
只要投入足够多的人力财力,就连夜晚也可以被驱逐。洛清苒和母亲走下马车时,已有其他人先后走近宫门。剩下的这段路,除非有帝后特许,否则都只能步行。今日并非休沐,朝中官员们会在散值后直接去往今晚举办宴席的宫殿。是以此时抵达宫门的,都是各家的女眷。洛清苒今日穿了一身银线绣海棠花纹的锦裙配簪花月白上衣,没有佩戴任何首饰,也没有上妆。这是她十岁以后的头一回,在参与正式的宴席时不施粉黛,不佩饰物。或许有人会说她是不知礼数,态度敷衍,但洛清苒并不在意。
今日这场宫宴,本也不是她愿意来的。
周围的确有其他女眷发现了洛清苒今日过于简单的打扮。但洛清苒继承了母亲的好容貌,不过于娇艳也不过于平淡,在灯笼暖光的映照下,美得恰到好处。比起洛清苒的衣着打扮,旁人更加意外的是她的母亲陈晚央竟也来了今日的宫宴。
京城的高门大户,有一个算一个,谁不知道自从洛家长女因病早逝后,陈晚央便再也没有踏出过洛府的大门,多年不曾出现在人前,只在后宅中静养。
可她今日却来了。
已有人开始猜测,皇后要为洛清苒和太子赐婚的传言,也许为真。所以身为母亲的陈晚央才无论如何都会出席今晚的宫宴。
但在场的都不是口无遮拦,心思粗浅的人,自然不会就这么去问洛清苒和陈晚央母女。有动作快的人,已经笑着走近,态度友好地同她们寒暄。
陈晚央和洛清苒掩下所有心绪,一面游刃有余地应对着,一面同几人一起往宫门内走去。
洛清苒还分出心神,朝不远处刚走下马车的林瑶递去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但收回目光时,洛清苒敏锐地发觉林瑶的继母吴玉荣眼神莫名地看了自己一眼。
某种直觉倏地在洛清苒心头浮现一一
她忽然想起,在前世陈贵妃办的那场宫宴上,吴玉荣也这样意味不明地朝她看来过。
林瑶被沉塘的那日,吴玉荣说过的一句话也在洛清苒脑海中重现:“先与外男私通的人,其实是你,不是吗?毕竞每月都有几次……”
那时吴玉荣故意将话停在了让人忍不住深想的地方。洛清苒重活一世后反复回想过当时的场景,她原以为吴玉荣是后来发现了什么。
但如今看来,吴玉荣或许早在陈贵妃给洛清苒办的庆生宴开始之前便知道了些什么。
她是从何得知的?
洛清苒暗自思索道。
吴玉荣那边已再无更多异样,洛清苒也不动声色地记下了疑点,打算寻机详查。
眼下最要紧的是,在众人去往今夜宴席的那座宫殿的路上,仙鹤池避无可避。
她暂时还是无法克制自己面对深水时的恐惧,也无法压抑那种仿佛重新经历死亡的痛苦感受。
洛清苒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不能让母亲发现自己的异样。她不愿让母亲为自己忧心心劳神,可又找不到站得住脚的理由作解释。
正打算找个借口先与母亲分开片刻,再在人都进去得差不多了后独自走过仙鹤池时,洛清苒忽然听见身后有人问道:“裴大人今晚也去参加宫宴吗?”
洛清苒原以为是有人闲谈时提起了裴知砚,可几息之后,她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作了回答:“对。”她心神微顿。
裴知砚不是应该和其他官员一样,散值后便直接去宫宴那边吗?怎么还在此处?
须臾之后,那道颀长清瘦的身影便已行至洛清苒和她母亲的身边。
“伯母。"裴知砚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温和有礼地拱手唤洛清苒的母亲。
“您近来可好?”
旁人见位极人臣的裴知砚竞以晚辈的姿态主动问候陈晚央,一时猜测颇多。
陈晚央面带笑容地回应:“一切都好,有劳裴大人挂心了。”
“今晚也是难得,你以前不常参与这样的场合。”岂止是不常参与,在昨日的赏春宴之前,裴知砚从不会参与任何宴请。
裴知砚温声道:“听闻席上备了上好的青梅酒,恰好晚辈今日得闲,便来了。”
洛清苒心里一提,不由得看了裴知砚一眼。前世,陈贵妃准备的蛊毒便是下在了洛清苒喜欢的青梅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