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容闭上眼, 一一将内心千回百转的心思咬碎了,吞进去。
既然已经决心不放手,这些羞辱对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转过脸,挑起竹帘。
楼下食肆门前停着一辆满满当当装着酒坛的牛车。
他之前看到的那个魏家的小子正在一坛接一坛往店里抱酒。
王道容站起身, 阿笪跟着他下了楼, 另有几个随侍的部曲也一并跟了上去。
慕朝游将漆盒送还之后, 就有意识令自己不再多想。
魏冲遵照昨日的诺言,帮她把酒坛都运了过来。
慕朝游站在大太阳底下, 脸晒得发红,跟着魏冲一起忙活。就在这时, 头顶忽然落下一片伞影。
王道容忽然撑着一把伞出现在了她面前, 朝她微微一笑,眼波如水, “朝游。”
慕朝游顿在原地。
她怎么不知道王道容这么厚脸皮呢?
魏冲认得他,立刻警惕起来,“又是你!”
日光下,魏冲怒目而视, 浑身上下淌着热汗。
这一次,王道容终于正色看了一眼魏冲, 眼底终于有了他的存在。
男人清清淡淡地抬了一下伞,见他汗水淋漓,咋咋唬唬。王道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冷冷对身边的侍从说,“掌嘴。”
他身边的这几个部曲,各个人高马大, 闻言走上来, 蒲扇般的大手钳住魏冲四肢, 一个巴掌就要落下。
慕朝游面色一变,一把将魏冲扯到自己身后,皱着眉说:“王道容,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有事说事便是,何必作这么一场下马威。”
王道容也不执着,这才说:“放了他。”
瞧见慕朝游紧皱的眉头,王道容这才轻飘飘地开口,“他冒犯士族,于情于理,容都当给他一个教训。”
慕朝游冷眼相对,神情警惕,没吭声。
王道容也不介意她的冷淡,自顾自淡淡言说,“但今日看在朝游面子上,容愿意放他一条生路。”
“否则便是容当场在这里杀了他也是合情合理。”
慕朝游深吸一口气,警惕地望着眼前清凉无汗,端庄秀拔的少年,“说你今日来此的用意吧。”
她是真觉得自己如今越来越看不懂王道容了,这人怎么能如此心安理得地行些反复无常之事?前脚还能当着她的面拥妓饮酒,后脚就能赠她明珠以表钟情。而今又能平心静气地伤害她身边的人。
“没什么意思。”王道容不置否可地说,“权之一字,朝游的感触想来比容更深不是吗?”
慕朝游微微一僵。
“别紧张。”王道容看她一眼,走上前,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
慕朝游扭过脸,避开了。
王道容也不甚在意,指尖向下,在慕朝游甩开她之前,快速牵住了她的手,往她掌心塞入了一对冰凉的,滚圆的东西。
慕朝游心里一个咯噔,是那对明珠。她下意识地想推回去。但王道容的手比她宽大修长许多,已紧紧包裹住她的手掌。
他附耳在她耳畔吐息,嗓音极尽轻柔,“朝游不愿接受容的礼物,想来是仍觉容心不诚,礼不尽,既如此容只得亲自上门来了。”
男人温热的呼吸碰洒在她耳畔,慕朝游浑身紧绷如弓,脑中警铃大作。
“我想,”她顿了一下,缓声开口,“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王道容像是没听到这一句,眉目未动,心平气和,“朝游,我们谈一谈罢。”
慕朝游话没说满,“王郎君来者不善,我又怎敢同王郎君来往。只怕一个不慎,冒犯了士族,被打杀在此地也是咎由自取。”
王道容叹:“朝游,你还是如此伶牙俐齿,你在我心中的地位,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你与旁人是不同的,容又怎舍得伤你一根汗毛?”
王道容语调柔和,眉眼也轻柔,但慕朝游心底那股不详的预感更浓了。
“王郎君,空口无凭,你也知晓,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命如飘蓬,不得不多为自己的性命考虑”
“朝游,你言行不一,从你的行动中容可看不出半分的怯弱。”王道容说,“既如此,朝游又何必拒绝活在王家的庇佑之下呢?”
慕朝游沉默了一瞬:“人各有志。如果你是为我冒犯而来,我向你道歉。”
王道容看她一眼,忽道:“容之前杀你,朝游只赏我两个耳光,已是宽宏大量。我欠娘子的,便是十个巴掌,百个巴掌也还不完,娘子打我我还要说一声打得好,打得妙。岂敢让娘子道歉。”
“是我该向娘子道歉才是。”说着,他当真朝她揖了一礼,“俗话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以命相期。容既然一时鬼迷心窍,辜负了娘子,险害了娘子性命。”
“容这条性命随时娘子拿去,从此之后,就是娘子的人。”
慕朝游原本还耐着性子跟他周旋,听到这一通歪理邪说,终于忍无可忍,“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