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罗县递拜帖的郑家人是郑家的二管家,东拉西扯两盏茶的功夫,郑二管家才说出来意。
“罗县令是知道的,北方各边卫百姓不少,那些地方贫瘠,养些牛羊还使得,也能勉强种些粗粮,一年到头要想吃点细粮,那可难着呢。”
“我们郑家原是临江府人,家里做些小生意活命。如今郑家跟原来时又不同了,上面主子吩咐,不能与民争利,要多做些与民有益的事,方可对得起当今的看重。”
郑二管家对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这才笑着对罗县令道:“今年南方各地都丰收了,我们家想在各地采买些粮食,送到肃州卫、凉州卫、宁夏卫等地,还请罗县令多多帮扶。”
罗县令忙道:“丰年农家丰足,本有卖粮的想法,郑二管家既能解决南溪县百姓卖粮之困,又能解决边卫买粮之需,这样的好事,本官……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本官自然竭力相帮。”
说完漂亮话,罗县令试探着问:“只是,这价钱……”
“大米分上中下三等,还分南北,平年里,南边米价一斗四五十文钱,叙州府水汽丰沛好种粮,又地处西南,自然是按照南方价算,今年算是大丰年,收稻谷的价嘛,中等稻谷二十文一斗的价钱,定然不负百姓们辛劳一年。罗县令觉得如何?”
郑二管家绕了好大一圈报出二十文的价钱,罗县令听后心里只觉一股怒火起。
罗县令忍了又忍,端着一杯茶一口一口地喝完了,这才缓缓道:“换作往年,二十文的价钱,别说买一斗稻谷,怕是半斗都买不着。就算今年是丰年,就说咱们县里的粮铺吧,今年收新稻的价钱,最少也是三十文一斗。”
“哦,这是贴着钱做买卖?”郑二管家一拍脑袋,故作惊讶:“怪我没想明白,本地粮铺做的是坐地生意,没有运货雇小厮货船镖局等花费,三十文收稻谷,磨出来,以五十文的价卖白米,也算得过账来。”
郑二管家吐起苦水来:“大管家叫我等去各地收粮往边卫送,我们这些管事都觉得不妥,辛苦南北跑一趟,忙活一两月,一个子儿没赚着,倒是沿途托出许多人情去,何苦来哉。我们大管家说呀,咱们郑家跟别家不一样,做的就是为国为民的买卖,赚不赚钱倒是其次。”
罗县令到底是个底层起来的寒门子弟,终是听不过去这等不要脸之言,忍不下去了,语气微冷:“听二管家这般说,南溪县的稻米运到边卫去卖,也是二十文一斗的价钱?”
二管家笑容微收,身体往椅背上一靠,不轻不重道:“我等只是听命办事,至于怎么卖,自然是上头有人做主。左不过,不会叫罗县令难做就是了。”
什么叫不叫他难做?
前言不搭后语!
打着郑家的旗号,一个外八路的奴才就敢在他这个县令面前威胁他不成?
罗县令端茶送客:“南溪县没那些规矩,郑二管家平常做生意,想收粮食去县里收便是。若是遇到什么拦路劫匪,只要在南溪县境内,本官自然会为你做主,这是本官的职责所在。”
话说到这个份上,郑二管家也冷了脸,起身时候撂下一句:“罗县令科考二十余年才得了个官位,想必十分不容易吧。”
罗县令气得站起来,站得顶天立地:“读书虽难,但为官更不易。皇上扶持我等寒门子弟,我寒门子弟自然会以诚报之。”
罗县令只是个不起眼的末流县令,但他是寒门,皇上支持寒门,寒门就是比郑家这个二流世家硬气。
郑二管家冷了脸:“好好好,小的祝罗县令以后平步青云,官场得意。”
郑二管家甩袖子走人。
罗县令回身,右手撑着桌子竟然有些脱力。
“老爷,您……”
罗县令打断管家,立刻道:“你去叫县丞来,就说本官有要事找他。”
“哎,小的这就去。”
罗管家去找县丞时,南溪县码头云来客栈的小厮跑来梅家和贺家,小厮送来掌柜的话,只说县里来了一户姓郑的,听口音是外地人,排场大得很,郑家的管事打听南溪县收粮之事,掌柜问了价,中等稻谷只肯给二十文钱一斗。
小厮送完话就走了,梅长湖和贺宁远两人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担忧。
郑家,外地人,那么多姓郑的,是哪户郑家?
梅长湖心里有所感:“贺兄,你说会不会是顶上的那户郑家?”
贺宁远明白梅长湖所想,他也不知:“临江府郑家原来做的是丝绸瓷器生意,粮食生意倒是没听说过。”
粮食生意在本地州府做一做就罢了,若是要往返南北做粮食生意,走陆路要打点各州府路官及山匪,走水路要打点各地码头水匪等,走一趟生意要带上大量人手。
一句话,要做大粮商,顶头压得住场面的人、管事的手腕、护卫打手等,都少不了。
“也难说是不是那家,不过临江府郑家若是靠着家里出了个贵妃就想做大粮商的买卖,也说得过去,只是才插进来就欺行霸市,未免太霸道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