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呆呆地坐在小舟里,望着那不可解释的高墙,很快就进入了晚上。
他并不担心海浪会把舢板卷走,因为墙根处的波浪是反复摇摆的。
只见后浪推着前浪,涌向海上巨墙,在黑色的墙体上散成无数泡沫,然后形成反向的水浪,进而与新的后浪整合起来,继续涌向巨墙,周而复始。
星月之光照在墙面上。刘恒发现那坚如磐石的墙体,似乎是将海底的泥沙大力压实后形成的,因为墙里面还夹杂着贝壳鱼骨之类。
墙面看似平坦如砥,但如果向东西方远望,不难看出墙面是缓缓北折的。
舢板里,刘恒蜷缩着,呆望着,思忖着:“撞击点下面墙面上,肯定有个或大或小的洞,就如同浅水底的蓝洞。而那些聪明的人鳐必定事先知道这里,便一路游来,冲入涵洞,逼我松网。”
“但是,”刘恒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个孔洞究竟是黑墙上的凹坑,让鱼儿暂时躲在里面,稍后四散逃走,还是直接穿墙而过,让彩鱼游到墙那一边了?”
就这样,刘恒在漂浮的舢板里,在不可思议的巨墙下,渡过了无眠的一夜。
天亮时,便用断掉的桅杆做桨,艰难地划着残舟。
先驶向正南方,见到秦东门后,便有了定位点,再向西划行,很快回到了小岛。
旁晚时分,又饿又累的刘恒,把空空的舢板推上沙滩;
然后一边走向狂叟的窝棚,一边想该如何跟聋哑人解释刚刚发生的一切,关键还要赔偿人家舢板的破损。
狂叟又聋又哑,但竟然写得一手好字——当然是传统的方块字。
刘恒平时都是跟老头子用树枝在沙地上划字交流的。
刘恒边走边盘算:还得用这种方式,再跟狂叟商量一下;尽管这个月的捕鱼全泡汤了,能不能先给一些草药,治父亲的箭伤。
正想着,刘恒一抬头,便远远望见,狂叟正守在木棚门口。
走上前,老头子便将一竹筐上好药材硬塞给目瞪口呆的青年,然后转头回屋……
……
回到自己家,刘恒与吕姨一同煎药,抽空胡乱吃上几口凉饭。
煎好了,便端到了刘邦的卧房,喂伤者喝下。
吕雉哄刘元、刘盈睡觉去了,独留恒儿照看躺在地席上的父亲。
朴素的卧房,被一小块黄石照得通明。
黄石灯尽管十分昂贵,因为不需更换,里外里比蜡烛划算。
卧室北墙上,悬挂着巨幅的大秦地图,一直吸引着刘恒的好奇心。
只见灰黄绸布上,密密麻麻的方块字标出大秦帝国的山川要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专业详细。
最有意思的,是这张地图涵盖了长江以南的江南地区和南越地区——这两地如今已从大秦版图上移除了。
但是老地图却漏掉了玉门以西的疆域,因为在它绘制的年代,玉门关,而非秦西门,才是帝国最西边的哨卡。
刘恒费了好大力气,在地图上找到了自己所在的岛外之岛。
甚至,小岛以东海面上,还着重标注了 “秦东门”。
但是刘恒真正想在地图上定位的,却是另一道立在海上的、无比宏大的高墙。
想一想,昨天正午在秦东门附近网到人鳐之后,鱼群是拖着小舟往正北方飞驰的。
估摸里程,大约行进了四十来里。
于是,刘恒把目光投向秦东门以北的海域,又考虑到墙面是往北弯折的,那就可以判断:
巨墙应该或全或半地围拢了故齐所在的丘陵半岛。
“想知道这图是哪儿来的么?”病人的声如洪钟,吓了青年一跳。
只见刘邦扎着凌乱的花白发髻,裹着松垮垮的交领睡衣,一面擦去额头的虚汗,一面推开被子,挣扎起身。
“您需要休息。”男孩按住老父。
“待会儿再睡,”刘邦费力直腰,背靠着壁橱,“挂图是你萧伯伯从咸阳宫中带出的。想继续听么?”
迟疑片刻,刘恒点了点头,刘邦便口若悬河地讲起来:
“嬴秦接管洛阳、姬周不战而亡的那一年,俺出生了。哎,这其中应该有些意味吧……也许能解释我为什么在青年时不事稼穑,成天跟一帮狐朋狗友浪在沛县。
“奇怪的是,为父那时最好的朋友却是一名有板有眼的县吏,姓萧名何。
“长俺一岁,他城府极深,世事洞明。为父后来收了心,当起掌管治安的小小亭长,全因萧何说了句:‘其实,干事业也是一种游戏。’
“而萧干事本人在县衙政绩卓著,早就能调至天子脚下,他却固请毋行,留在小邑,说:‘忡忡多疑的君主,怎能命长?与民为敌的朝廷,必将速亡!’”
刘邦喝了口水,继续向儿子讲述:
“嬴政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东巡时,途径了沛县。
“过境时,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进在村路上,所有百姓都要在道旁低眉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