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握着明亮的伊利昂之剑,海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残破不堪的家宅,离开了已经失去灵魂的父母遗体。
然后,按照先知最后的指示,一路逃到了阴山深处,躲进了果园中央的圆木屋。
独身一人,硬骨头的她从此栖身于工具齐备的小屋。
依靠果林的产出,顽强地生存着。
这片山谷位于峰回路转之间,带着目的的搜寻者几乎肯定会在找到它之前深陷于迷路的恐惧,主动打道回府。
但是那些已经迷路的旅人,则会在迷宫般的山路中与小屋不期而遇。
饱餐果子,借宿一晚,然后继续赶路;如果有条件并且愿意,还可以酌情在屋里的砖砌圆桌上留下自觉合适的钱币;当然,这些钱也是供下一个一文不名的旅者借贷的,还款也是凭自愿的。
这就是伊利昂遗民在大山深处种植果园、立起木屋的用意所在。
但是海伦并没有一直藏在深谷的屋内。
无论是白天或是黑夜,只要天气允许,她就会用头巾将碍事的长发裹住,从谷底一直爬上阴山的最高峰,用那双大得出奇的榛色眼睛,眺望上百里之外的动向。
匈奴人将戈壁三镇夷为平地,更准确讲是把城市和耕地统统变回了草场。
如她的名字那样,充满阴柔之气的“焉支山”蕴藏了充足的水汽,在她与黄河之间制造了丰美的漠南草原。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原本在赵家的法律与秩序之下,各族人民都可以从河套地区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现在,只有匈奴人的家畜徜徉在边城的废墟之旁。
直到一年后,一支奇怪队伍的到来。
起初,饮马黄河的牧人望见南天边涌起一团黑压压的乌云。
渐渐地,黑云细化为以整齐队列行进的士兵,全都披坚执锐,最前头还打着一面迎风招展的大纛。
纛旗上的图案,是一只现实中并不存在的神兽:躯干圆圆滚滚,形如龟甲;四肢粗短,贴地爬行;脖颈却如蛇一般修长,托着一颗三角形的小脑袋。
这是华夏传说中象征北方黑土地的神兽“玄武”。
跟随着这面旗帜的,则是蒙恬大将率领的大秦朔方军!
警报随着风一般快的马儿传遍了阴山脚下,也惊动了躲在石头后面侦察的海伦。
前一刻还在摆弄套马杆的牧民,摇身一变就成了武装到牙齿的骑兵。
部落的妇孺们迅速收拢了马群和牛羊,男人们跨上优良的矮种马,挥舞着弯刀,无数道黑直的脏辫在风中飞舞,嚎叫着向辎重众多、步兵为主的秦军袭来!
朔方军带着一年前被逐出河套的故赵百姓做向导,找到了这一段黄河的传统渡口,井然有序地涉过深才没膝的浅滩。
尽管匈奴骑手从秦军渡河之初就发动了袭扰,但是最先赶来的草原人毕竟有限,秦军又多备盔甲弩失,小规模的突袭对其无效。
第一场大规模的交锋,要等到草原各个部落的人马汇集在黄河北岸,而秦军大部队也已经从容不迫地渡河拉开阵势之后。
决战之日,背水战场,鼙鼓震天动地地敲响,成群的秃鹫早早在头顶翱翔。
汇聚而来的匈奴骑兵,以部落为单位在无比开阔的草原上一字排开,形成了一道与对手等长的锋面;
勇士们骑在马上,张开双臂,仰望着被他们称为“撑犁”的苍天。
一番祈祷之后,就快马弯刀,卷起烟尘,朝着秦军军阵发起冲锋——
那一个个方块形的弩阵看上去颇为滑稽,就像羊圈围起来的黑山羊!
而且,弩兵们端着远比弓箭笨拙的弩机,一动不动地望向前方,也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对面,军阵围绕的统帅大帐,传出了作战指令;
顷刻功夫,就经由精准的旗语下到了每个方阵。
当指挥官判断对面的先锋冲得足够近了,便在凛冽的风中打出了噼啪作响的旗语;
立马,无数弩弦嘈嘈切切地弹响,方阵第一排半蹲的弩手进行了第一轮齐射!
然后,是弯着腰将弩柄抵在小腹的第二排弩手的齐射;
再然后,轮到了站直端平瞄准的第三排弩手;
再然后,第一排弩手已经完成了装填,开始了新一轮的绝命循环!
马背上的英雄从来不畏惧任何事物,但这铺天盖地的箭镞,就像下个不停的暴雨,霎时间在尘土飞扬的沙场上造成了大片大片的人仰马翻。
冲锋勇士的骑射,零星地击倒了对面方阵中的弩士,就像从一头浓发中拔下了一根白毛!
就算有三两骑士冲到了弩阵面前,最多砍到第一排弩兵,后面第二排、第三排以及后备队仍会保持队形,迎着死亡,持续射击!
或者,灵活的草原马可以绕个大弯儿,从侧面进攻军阵。
但是秦军有专门的侧防和殿后,举着硕大的盾牌,以逸待劳,完全能够对付绕行后精疲力竭的匈奴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