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成荫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脸拉得老长。
陆曼霜一只手摩挲着怀里的白猫,一边阴阳怪气地说:
“婉儿大小姐啊,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你说你成天的往外面舍药,咱们叶家是有多少家底儿供得起你这么舍啊?”
“人家不是有个大药材商的婆家嘛!财大气粗的,所以大方喽!”
叶知锦欣赏着自己的纤纤玉手,不忘添油加醋。
“你是大方了,落了个好名声,亏的可是我们叶家!这个穷人不收钱,那个可怜人不收钱,你当叶家医馆是你开的善堂吗?”
婉儿并不想与他们争辩,但也还是回了一嘴。
“舍药给穷人也是为安合堂赢得口碑,不是婉儿自己要什么名声。并且,医者仁心。我素来以为医馆当以济世救人为先,积资累财为后。”
叶成荫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你是说安合堂只会积资敛财吗?你是在指责你爹我没有医者仁心吗?”
陆曼霜也坐不住了,对着婉儿又指又戳。
“小小的丫头,这叶家还搁得下你吗?让你坐了几天诊,看把你能的!你还把你爹放在眼里吗?你是把你自己当成安合堂的老大了?当成这普天之下的救世主了?”
夜深了,满天星斗,圆月如盘。
婉儿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仰望天空,孤独落寞。
“怎么了,想什么呢?有心事啊?”
小红收拾完活计,见婉儿还不回屋睡觉,就知道她一定又在这里。
“红姐,你说我娘她现在是在人间,还是在天上?”
小红挨着婉儿坐在石阶上,把手搭在婉儿肩头,用力地摇了摇。
“要我说呀,你娘一定还在人间。等有朝一日,你们母女一定还能相见!”
“真的吗?要是我出嫁的时候,娘可以在,该多好。”
“没事儿!你出嫁的时候也不会孤单啊,不是有我陪着你呢吗?咱们俩,公不离婆,秤不离砣。”
“什么呀!谁跟你公不离婆!”
“不对不对,是你的南轩哥哥跟你公不离婆,我只能跟你秤不离砣。”
“咯咯咯……”
婉儿摘下发卡,乌黑柔顺的秀发如流瀑散落,拂过肩头,直垂到腰际。
抚摸着发卡上翠绿色的蝴蝶,婉儿依然爱不释手。
发卡是南轩哥哥一年前送的。
那时候婉儿还在南城祖父家里。
祖父是个非常严肃的人,他的眼神总是那样深沉、睿智,仿佛可以洞察一切。
祖母几十年前就过世了,他并未再娶。他把余生都沉浸在医书和草药的世界里。他钟爱每一味草药,每一本古籍。他怀着一颗悲天悯人之心,以救治苍生为己任,在南城成为声名赫赫、家喻户晓的神医、活菩萨。
当年,儿子叶成荫的背叛离家和儿媳的消失不见,对他的打击巨大。自那以后,他变得不苟言笑。
婉儿是他唯一承认的孙女。
两年前,对于婉儿的到来,祖父是既意外又欣喜的。他平日里严肃的面容,在见到婉儿的那一刻,似乎柔和了许多。他静静地打量着这个孙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慈爱与温暖。
祖父没有过多的话语,却一丝不苟地教授着婉儿。行医时怎样望闻问切,怎样判断病情,怎样下药开方,怎样针对不同境况的病人选择最合适的药方。他将自己一生的医术与智慧,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婉儿。
他对婉儿寄予厚望。他看到婉儿的聪慧精进,也看到她的善良博爱。他殷切地期望这个孙女可以留在南城,继承他的衣钵。
苏南轩来南城看望婉儿,还备了茶点拜见了祖父。
祖父一下子就明白了一切,他知道这娃娃亲就是叶成荫拉拢关系、积敛财富的一步棋而已。两个孩子,不过是两个棋子。他站起身叹了口气离开了。他知道,婉儿是没机会留在身边了。
花园里芳菲似锦,蜂飞蝶舞。一对小情侣在花间谈笑,眼波流转,情意缱绻。
南轩拿出一个丝绒的小盒子,放在婉儿手心。
“婉儿妹妹,送给你的。”
婉儿笑意盈盈,轻轻打开盒子。
是一个蝴蝶形状的银制发卡,蝴蝶的翅膀由一颗颗碧绿的翡翠镶嵌而成,看上去巧夺天工,栩栩如生。
“我给你戴上好吗?”
“嗯!”
南轩温柔地将蝴蝶发卡卡在婉儿的发间。
“真好看!婉儿妹妹真好看!”
祖父远远地看着花园里的一对璧人,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夜好长。
婉儿辗转反侧,似睡非睡,半梦半醒。
父亲啪的一声摔碎了手里的茶杯,拧眉瞪眼。
“你居然敢顶撞我?你说我没有医者仁心吗?”
陆姨娘永远搂着白猫,永远撇齿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