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夕见川柏又取了书卷,在她床边坐下,半点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由问道:“你,不回去吗?”
川柏瞥了眼怀夕,又转头看回书卷,答道:“我守着你,你睡吧。”
怀夕瞧见他眼底的青紫,不免有些心疼,劝道:“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况且还有飞鸾在这儿照顾我,你不要担心。”
川柏抿抿唇,神色有些许受伤,他扯了扯唇角,自嘲问道:“你就这般厌恶我么?”
怀夕看见他眼底的黯淡,知晓他这是误会了,急急解释:“不是厌恶,只是……”怀夕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来。她与文殊兰有过约定,她不能说。
“只是什么?”川柏追问道,他不想再被无端躲着了,今日必须要求个答案。
怀夕垂了垂眼,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只是……殊兰容貌有缺,又是太傅之女,我爹对侯府有所图谋,是以,殊兰恐非良配。”
“我记得,有人曾与我说过,外表与出处并不是评判的唯一标准,重要的,是要瞧瞧她的心。”
这是她曾说过的话,原来他都记得。怀夕怔了怔,指尖微颤,记忆逐渐飘远。
那时还在竹屋,她正在桌上捣药,川柏心血来潮跟过来瞧,看见研钵中一小条一小条的黄褐色药材,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水仙子。”怀夕答道。
川柏追问:“是什么植物的根么?”
怀夕如实答道:“不是,是蛆虫。”
“蛆……蛆虫?”川柏不由得后退几步,嘴鼓了鼓,像是要吐,“你就用它给我入药?”
怀夕点点头:“水仙子镇定抗炎,化痰止咳,对你再合适不过了。况且,我都处理干净了。”
“那也不能……”川柏捂了捂嘴,依旧难以接受。
“这就接受不了了?”怀夕歪了歪头,难得起了玩心,指着簸箕上的药材道:“若我告诉你,你的药方里还有望月砂、百灵香和左盘龙,你当如何?”
“这些是什么?”川柏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望月砂明目去翳,百灵香行气止痛,左盘龙解毒消疮,他们都是药材,却又分别是兔子、牛和鸽子的粪便……”
“停!”总归是污秽之物,川柏一阵反胃,他觉得自己已经脏了。
怀夕却收了玩笑,正色道:“你是富家子弟,平日所用药材,不是灵芝就是人参,普通些的,也是黄芪茯苓这些耳熟能详的草药。它们的药效固然好,可随便抓副药便是几两银子,普通人家如何受得起?”
她的手指缓缓拂过一个个药筐,接着说道:“而我这些药材,虽不堪,却易得,也不花什么钱,药效更是不差分毫,是穷苦人家、家家都喝得起的救命良药。”
“所以,外表与出处并不是评判事物的唯一标准,重要的,是要瞧瞧它的心。”
川柏若有所思,正如她所言,看人也不能光看出身和外表,这竹林中隐居的小医女竟对此事有如此见地,丝毫不输京中闺秀,川柏心间微微一动。
他两手交握,向怀夕躬身行了一礼:“川某受教了。”
忆起之前种种,怀夕心里又堵又涩,却又听见川柏质问:“容貌、出身……这些都不是问题,你究竟还在顾虑些什么?”
怀夕鼻头微酸,险些绷不住脸色,委屈在心里层层翻涌,找不到发泄口。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不管不顾地道出心中所想:
“人人脸上皆带面具,你又怎知面具之下的我是何种模样?你又怎知,你在意的是真正的我,还是只是我的面具?”
川柏闻言,终于缓下神色,不再咄咄逼人。果然,还是得逼她一逼,才能知道她这小脑瓜里天天都在琢磨些什么。
得知症结所在,川柏也是哭笑不得,挑眉反问道:“你又怎知,我不知晓?我川柏,不至于连自己所爱之人是谁都分不清,哪怕……她变了个模样。”
怀夕听着,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心下一惊:“你知道,我不是……”
“你只须知晓,不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认出你来。”川柏出声打断,却避而不谈。他已经知道想要的答案,对于身份这事,他不想逼她。
“所以,不要再躲着我,不要再推开我了,好不好?”川柏紧紧盯着怀夕的眼睛,等待着她的答案。
虽然他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但怀夕知道,他定是认出她来了。一时间,心绪复杂。
良久,她咬咬唇,说道:“可是,我不想带着面具,看你。”她不想两人间还掺杂着旁人的身影,她想等换回脸后,再……
“好,依你。”川柏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爽快应道。他已经知晓怀夕的心意,他愿意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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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中,潮湿又阴暗。
孟语嫣一身狼狈,抱膝缩在角落里,双手攥紧衣袍,神经兮兮地防备着什么。
“吱吱——”老鼠成群,大摇大摆地从栅栏缝隙中一个接一个地跳进牢内,往孟语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