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完水回来,小声说,“姐在堂屋睡着了。”
袁氏知道陶枝今天累了一天,也是多亏了她忙前忙后料理着,这才有惊无险。
袁氏打开身后的木箱取了一件衣裳递给陶桃,轻声说:“你姐累了,别打搅她,让她歇歇。去给她披件衣服,下着雨呢别着过了寒气。”
“好。”陶桃乖乖地接了衣裳出去。
躺着的陶老爹掀开眼皮,皱着眉头问,“她哪来的银子给我买药的?”
袁氏说:“娘给了五文,又让她去找她大姑借了点,旁的等她醒来再问吧。”
窗外风雨如晦,遮天蔽日。
陶老爹想着雨后自家地里排水的沟要挖,倒了的苗要扶,田里又要长一地的草,自己如今伤了腿什么都做不了,眉头又皱得紧了些。
下雨屋子里闷热,袁氏给陶老爹打着蒲扇,“是我们没本事,让枝儿留在家反倒是让她受苦了,既然和徐家的亲事说定了,就让她早些嫁过去吧。”
“也好,三日后徐家来人下聘,便与他们再商量下婚期。”
“嗯。”
房内又陷入一片寂静之中,袁氏扇累了就换了个手,陶老爹按住她的手,“不用你扇,好好歇着吧。”
袁氏放下蒲扇,也合衣躺下了。
陶桃给阿姐披衣回来,看屋内二人也闭着眼睛就转了出来。她今日挨了阿奶的打,一时也不敢往跟前凑,便寻了个破罐子蹲到檐下拾起了地龙。
灶房内的灶台上嵌着一大一小两口锅,中间还埋着一只陶罐。陶阿奶心疼柴火,用陶罐煮着药就索性煮了一锅粟子粥。
她打开碗柜,拿出一个黑陶罐,用筷子擓了点白花花的荤油,伸进粟子粥里涮了涮。又从篮子挑了把今天在菜园子拔的芥菜,洗了洗切碎,搁在粥里。
一锅粥煮好,陶阿奶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灶房门口喊,“二丫!”
吓得陶桃抓地龙的手一抖,立刻起身跑了过来,不敢嬉皮笑脸只喊了声“阿奶”。
陶阿奶今日也累得够呛,觑了她一眼,“还不快点把手洗了来端粥。”
今日的晚饭也是祖孙三人一起吃的,爹娘的粥被早早端进了房里。
也是许久没有吃这么稠的粟子粥了,有菜有荤油,陶枝喝了一大碗还意犹未尽。
趁着天还没黑,陶枝把碗洗了,又打了水给自己洗了个澡,才发现右臂上一圈红痕,一碰就疼。陶枝吸了口气,暗自吐槽着这婆子的手劲也太大了些。
洗完澡,陶枝把脏衣裳就着洗澡水搓了一把,又在檐下接雨水的大缸里舀了两瓢清了一遍。她晾完衣服,便三两步跑去卧房躺下。
窗外的雨下得小了些,陶枝躺在榻上听着雨声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陶老爹醒来,就发现自己的腿肿了,一时竟下不了地。
连着两日里又是涂又是抹的,还喝着药,便也渐渐消肿了。
这日一早陶老爹便醒了,他是一个闲不住的,这三天躺得他骨头都快锈了,下了床就想背着锄头下地,袁氏拦住他说:“今日不是亲家上门下聘的日子吗?”
陶老爹愣了下,“我倒是把这事儿差点忘了。”
袁氏从木箱里找出一身前年做的青布衣裳,递过去,“换这件吧,没洗过几回还新着呢。”
院子里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陶老爹换了衣裳端坐在堂屋内,桌上摆了一摞茶碗并一碟花生。
袁氏让陶桃把她姐喊了进来,陶枝经过堂屋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娘你叫我什么事儿?爹怎么一个人坐在堂屋,还摆了花生,是谁要来?”
袁氏招手让她过来,“你坐在我边上。”
陶枝依言坐下,袁氏又把她的头发拆散了用篦子梳通,慢慢挽起了发髻。
“娘,好端端的梳头做什么?”陶枝问。
“待会儿徐家那边要来人,家里又没有新衣裳给你穿,娘便想着给你梳个垂鬟分肖髻。也是许多年没有梳过了,有些手生了。”袁氏对曾经的事情只字不提,陶枝也没有问过,只听父亲说过一句娘是大户人家里出来。
袁氏给她梳好头又绑上了红头绳,让陶枝转过来给她看看。
她的目光温温柔柔地落在了女儿的脸上。
她发现陶枝的五官生得极好看,细眉下一双灵动的杏眼,唇若含珠,只是有些面黄肌瘦,容貌便削减了几分。但放在村子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标致的姑娘。
袁氏笑了笑,“可惜没有首饰,枝儿簪上定然更美。”
陶枝被娘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去看弟弟。他的襁褓就放在袁氏的枕边,瘦瘦小小的一个,睡得倒十分香甜。
母女俩在房内又说了会儿话,陶老爹坐在堂屋里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起身在院子里转了转。
陶老爹听到院墙外头突然响起了王媒婆的声音,只听她言语间带着笑:
“徐夫人,您慢着点,哎,对!这就是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