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又给他另外安排了先生,但每一个过后都得出个类似“摔跤”这样的意外。两人都找过福康安敲打他一遍,他面上笑嘻嘻答应的好好的,转头死性不改。
这夫妻俩原本素日就最疼爱这相貌最好看又最聪敏的儿子,宠成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只能随他去了。不过即便在一块读书,玩的时间还是少。
也是直到这时,福康安才真正认识到南兰之前对他的忽视冷落,原来真的只是因为太过忙碌。
她要学的东西可比他还多得多。
不但要和他一样学四书经史,还要学诗词歌赋,还要和嬷嬷学规矩,学琴棋书画茶艺以及品鉴古玩等等风雅事。福康安看了都觉得替她累,偏偏南兰自己倒是不说什么。
不过说起来她本就有过目不忘之能,人又天资聪颖,不管学什么都一点就通,触类旁通,看她的模样倒还真是学的挺轻松明明福康安和她年纪一般大,但他学的东西她早就学过了,他如果要和她一起上课还得自己私底下抓紧补上进度。这倒也难怪陈先生嫌弃他凑过来。
福康安上头有两个兄长,但年纪都比他大上好几岁,底下有个弟弟比他小上几岁,打小就是他一个人读书,他人聪明学什么都不难,便也学地不怎么认真。如果说一开始这小少爷只是出于单纯地喜欢,想和南兰多亲近,才想方设法和她在一起读书,现下倒是真起了好胜心。读书的架势不知比从前认真了多少。
只可惜福康安再怎么努力,读书、写字、棋艺,南兰读书总是比他记得更快、悟的更透,字写的比他更有风骨,就连下棋都总能轻轻巧巧、不多不少胜过他一子。有一次福康安来兰漪院,见南兰正在书房里作画。
才知当初他初来这里瞧见的那些觉得“不俗”的字画原来篇篇都是她自己亲手画了又亲自题了词。福康安自小赏遍名家字画,虽然年纪小品味还是有的。
他细细堂读一番,见其画多为花木,颇有明代徐渭之风,落笔或正或邪,或聚或散,墨色有浓有淡,看似信手涂抹,却又流畅自如。其中一幅画梅上题了一首《丑奴儿令梅花》:
“满溪绿涨春将去,马踏星沙。雨打梨花,又有香风透碧纱。声声羌笛吹杨柳,月映官衙。懒赋梅花,帘里人儿学唤茶。”[1]其词清婉秀丽,时透闲逸之情,与画作相得益彰。
总之是福康安自己这个年纪或许以后都也绝写不出来的,莫说他,便是教他们的陈先生若是看到也该自惭形愧,这下他是当真是心服口服了。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2]
原来世上竟真有红楼中所说这般神与貌俱绝,兰心蕙质的女子。
生性骄傲的小少爷第一次遭受了如此严重的打击,一时垂头丧气,甚至都有些不知怎么面对南兰。只觉他原先面对她所有隐隐因地位的差距而生的傲气好像都变地不值一提。
若换做是旁人这样赢他折他脸面,福康安非恼羞成怒不可。
但,这是南兰。
而赢了的南兰却并不志得意满,甚至轻轻叹息了一声。
“你羡慕我,却不知我如何羡慕你。”
“身为女子纵有满腹的才华却没有施展的用处,只能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天空找不到其他出路。
福康安抬眼看向她,却见少女早已停下了作画的笔,饱满的墨汁从笔尖滴落,溅了满纸,毁了她辛苦作了一下午的画也不在意。
她只是仰头看着窗外的天空。
黛色如春山的柳叶细眉微盛,明亮清透如春水碧波的眼瞳倒映了窗外万里无云的天空,似
一大块平静如同蓝宝石的镜湖。
眉间萦绕的是丁香结般的清愁,眸中平静之下是压抑的苦闷。
陡然间,一只雄鹰振翅划过天际。
少女的眸中顷刻间便掀起了一阵波澜,涟漪层层不散,恰好夕阳西下,落在她眼底却像是要灼灼升起的一轮旭日。“你知道吗?”
她的声音极清极淡,渺茫如烟雨蒙蒙中的微风,“我最爱东坡先生的词,尤其是那一句一一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眉间不再微蹙,而是尽情舒展开璨然生辉的笑意。
一张雪白的素面在落日熔金里像镀上了一层金身,爱发、衣袍在傍晚的风中飘扬飞舞,飘飘乎如遗世独立,似要羽化登仙而去。福康安怔怔地看着南兰。
小小的少年在这一刻几乎是震撼的,一种莫名的震撼,但比之初见少女那如仙似幻的美貌惊鸿一瞥的震撼更甚。后来他才知,那是对自由的渴望和向往。
但他突然就有了一种隐隐的预感,这能困住天下无数女子的后宅是困不住她的,只要有机会迟早有一天她也会如那鹰击长空般离开这里,离开他。但福康安更想抓住她了,如此独一无二的她。
***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兰漪院里的那几棵杏花树便完全凋谢,只余一片绿叶葱茏,如今是炎炎夏日了,转眼间南兰已经在富察府里住了小半年。她平日里除了去上课本就甚少出来走动,如今天热起来就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