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町的一所养老院里,走廊贴满了风雅的字画。
一位慈祥的老奶奶坐在麻生秋也面前,满头银发,妆容素净,就像是落难的千金大小姐在晚年找回了心灵的平静,以乐观美丽的姿态正视一生的苦难。
西冈雪子不有名,是养老院里热衷于跳舞的老人,但横滨玛丽名动一时。
横滨玛丽是骄傲而落魄的站街女,是横滨这座城市的创伤之一。
曾经有美国人在随军离开日本之前许诺横滨玛丽,待他回来就娶她。她一等就是几十年,为了让挚爱能第一眼看见她,她徘徊于横滨,把脸涂白,形象怪异,不接受任何人的亲吻,只因为她认定了挚爱才能吻自己。
她以等待幸福的执念支撑着自己活下去,期间遇到一个又一个好心人,一个又一个排斥她的人。
——是悲剧,彻头彻尾的悲剧。
可是麻生秋也见过她的纪录片,为那一份执念吃惊。
三人乘坐“虹龙”而来,速度极快,五条悟和夏油杰第一次进入养老院,东张西望,新鲜感十足,麻生秋也没有跟男同学们透露太多,保留悬念,毕竟当事人亲口诉说更有冲击力。
麻生秋也说道:“西冈奶奶,我是麻生秋也,横滨本地人,慕名前来拜访您。”
如同增长课外经验的学生,他以青涩的口吻说道:“他们是我的同学,我会法语,他们会英语,大家对横滨的那一段历史有兴趣,您介意为我们讲一讲过去吗?”
夏油杰保持礼节,手里提着水果花篮。
五条悟很不礼貌的用“六眼”上下左右扫视,检查是否有诅咒之力。
年龄很大。
化妆品使用频率过高。
皮肤松弛,满口假牙,眼睛做过手术,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老太太嘛。
西冈雪子能理解麻生秋也的来意,因为麻生秋也和两名同学的长相太好了,法语也不是一般孩子会掌握的语言,正好勾起她对故人元次郎的回忆。西冈雪子已经不是第一次讲述过去了,早些年有导演找上门,为她拍了纪录片,承诺等她去世之后才会播出,所以她把那段历史放下了,也看淡了许多。
西冈雪子在讲述故事之前和蔼地说道:“听故事可以,不用送我东西。”
她拒绝陌生人任何形式的馈赠。
麻生秋也事先就知道她的性格,应对自如:“我听过元次郎先生的法语香颂,想要替已故的元次郎先生敬一份孝心,请您不要太过悲伤,世上仍然有人关心着您。”
西冈雪子的眼眶湿润,此生最好的朋友就是去年因病去世的元次郎。
“我的故事已经说过许多遍,你们要是愿意听,我也愿意讲。”西冈雪子身上的故事感在眼睛里就能流露出来,那是满满的沧桑与平静。
“老奶奶说吧。”五条悟最爱听有趣的故事,搬来凳子坐下。
“喂——”夏油杰制止不了,只能同流合污,保
证自己不发出噪音。
一个小时后。
涉及家庭、战争、伦理、社会的悲情故事缓缓展开,家道中落的女性被自己的国家欺骗和放弃。
夏油杰听得整个人抑郁了。
五条悟逃之夭夭,翻窗速度极快,留下一句:“老子出去透气。”
两个小时后。
能跟西冈雪子谈笑风生的人只有麻生秋也。
夏油杰浑身笼罩在阴影之下,分不清是天色渐暗,还是咒力遍布全身。
普通人一无所有的生命,没有咒灵,没有诅咒,没有放弃爱与希望,令夏油杰发自内心的痛恨那个对西冈雪子许下承诺却不见踪影的美国人。
日本政府的不作为,冷酷,对女性的欺骗,也是夏油杰感到愤怒的地方。
麻生秋也拍了拍夏油杰的肩膀:“出去找五条吧,我想单独和她聊一会儿。”
夏油杰发现自己和麻生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在一个档次上。
幸好,五条比他还弱!
夏油杰单方面认定五条是害怕逃走了,脚步摇晃,神情恍惚地出去找人。
房间里就剩下二人,麻生秋也达到预期,让夏油见识到人间疾苦,让五条从底层角度看到普通人苦苦坚持善意的生命,一举多得,剩下的就是他自己的私事了。
麻生秋也放平心态,想要确认老奶奶掌握的语种:“您除了英语,听得懂法语吗?”
西冈雪子在满足了倾述欲之下,摩挲着手上的翡翠戒指,那是挚爱给她的定情信物,笑着轻轻点头:“元次郎教过我一些。”
麻生秋也不需要她有多么精通法语,仅仅是交流的时候用法语更加安全。
“用一辈子等一个人、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到底是忍不住问出来了。
“爱的过程才是意义。”
八十多岁的老奶奶低头给予回答,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回答。
人与人的交心是一个漫长的事情。
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