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于是沈君行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
很突然的,他想到电影里看到的溺水者,很长一段时间,沈君行都会从人类拍摄的影视作品中学习人类的情绪表达。
沈君行记性很好,是人类所说的过目不忘,所以现在回想起来,他还能清晰记起影视片段里快要窒息而亡的溺水者,逃出生天,终于接触到了充斥着氧气的空气时,是以何种狼狈的模样在大口大口喘息,贪婪地、不顾一切地、报复性地大口大口呼吸。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沈君行在这一刻也想要这样喘息。
但他明明不需要氧气。
“你不要吗?”他听到唐郁用温和平静的语气说:“那就丟了吧。”
和这句类似的话,他其实很多次都从唐郁的口中听到,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是旁观者,看着唐郁对其他追求者说这样的话。
这样说话的唐郁,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漂亮。
是所有人都爱他、所有人都想留住他、但所有人都无法得到的、近乎于无望的漂亮。
是高悬于天的明月,是沉入海底的宝石。
是唐郁。
他可以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说完后,他的怜悯并不是给快要崩溃的追求者,而是
对着那束扔在了垃圾桶的鲜花,轻声惋惜道:“多好的花呀……”
但这点惋惜的情绪也很淡。
唐郁所有的情绪都是淡淡的。
有的人能量很高,激情澎湃,做任何事情都充满动力,光看外在,眼睛是明亮的,声音是洪亮的。
而唐郁不同。
唐郁是一个格外低能量值的人,他一天似乎只能干好一件事,蓝眸里凝结着如大雾般散不开的郁色,声音轻得像是一阵夜风。
和这样的唐郁相处时,哪怕靠得极近,近在咫尺,也会疑心唐郁会突然间消失不见。
被所有人凯觎着爱着的唐郁,似乎不曾深爱任何人,也不爱自己。
他爱着的是死去的父母,是永远也回不去的过去,他一直在追逐家。
但他心里真正的家停在永远也回不去的过去、死亡与安宁。
沈君行就和这样唐郁保持了十几年平静温暖的日常生活。
这样细水长流的美好,就像是轻柔的呼吸,或许对正常人类来说,应该是够的。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却无法满足沈君行。
他觉得很饿。
从和年幼时的唐郁第一次相见时,他就觉得很饿。
人类的食物从不会让他得到果腹感。
只有靠近唐郁,他体内疯狂叫嚣着的饥饿似乎才会稍稍安静片刻。
他想要一口吃掉唐郁,想要溶解唐郁的骨血,可他又害怕这样短暂饱腹后,他会再次陷入永无止境的饥饿中。
饥饿总是会摧垮理智,驱使着身体做出各种疯狂的行为,常年忍受饥饿的他终于忍不住前段时间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
直到向来对一切都平淡的唐郁,在那一刻,对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浓烈至极的恐惧、厌恶、甚至憎恶的情绪。
当唐郁的手落在他的脸上,在他的耳畔边响起清脆的巴掌声时,他的视线穿过滑落的眼镜,仿佛看到了某种错位的世界。
无数战栗从他的全身升起,巨大的满足感充斥着他的内心,他突然明白了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唐郁的全部关注。
就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一定要大口大口呼吸,长期出于饥饿的人得到大餐撑破肚皮也要吃下全部,他想要唐郁的所有情感。
不论是爱,还是恨。
无法自控的恶在那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想,他想要舔上那流泪的蓝眼睛,想要听唐郁用止不住的哭音骂他是“疯子”、“变态”、“怪物”,他想要唐郁的所有恨与爱。
他想要唐郁。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刻的唐郁看向他的蓝眼睛里……
没有爱,也没有恨。
只有全然的平静。
是看向陌生人一样的无感。
“沈君行,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唐郁这样说着,礼貌性地等待了一会儿,而后转身离去。
沈君行抱着箱子,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脸上所有的神情在这一刻都是僵住的,身体的每一个零件好像也出了问题。
他试图跟上唐郁的脚步。
但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了下来。
停在了无人在意的角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停,大概是因为他突然感觉到身体有一个地方好痛,痛到他无法再动弹,痛到他无法再维持人类的躯体。
那完美的皮囊开始融化、倒塌,
永远也不懂得满足的沈君行,在这一刻变成了一滩影子。
失去了支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