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国。
一早起来天又是阴的,看来昨日的雨还未下干净。
不等宫人将床榻理好,淅淅沥沥的雨幕已盖住整座王宫。
屋檐哪里挡得住漫天卷地的潮意,再有主人的忘关窗,桌上一堆纸吹得满地都是,有的被水黏在桌角,有的晕染墨迹糊成一团,有的干脆飞到外面枝头挂着了。
少女站在门口,极其满意地看着这个画面,哼了声,一边提了裙摆往雨中跑,一边嬉笑:“再看那药罐子怎么奈何本公主!走!”
落墨无奈又焦急地举着伞,裙摆蹭了圈湿漉漉的灰黑,一步不敢停地跟上。
半个时辰后。
白了须发的先生慢悠悠抚着胡子进来,眼一睁——上书房里一片狼藉,往常乖乖等他上课的皇子公主们不见人影。
可怜老先生颤颤巍巍好一会,手哆哆嗦嗦打了两下桌面,嘴里嚷着:“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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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处偏僻角落,高高的宫墙下长着高高的草,足有半人高。
少女闷头往里面一钻,霎时被草叶模糊了衣衫颜色,只剩下个偶尔冒出的黑脑袋。
落墨忙上前为她扒开杂草,唯恐叶尖儿戳坏了她娇滴滴的脸,劝道:“殿下,您还是快回去吧,总师傅不会为难您的。”
“我才不听那老头讲课,没意思!”
偌大一个皇都也就扶月公主敢这样称呼老先生。
她生得明眸善睐、粉面丹唇,说话时总爱微微抬点下巴,将那猫儿一般的圆眼睛硬生生抬出点桀骜来。
不管爱不爱听课,别的皇子公主们总要在上书房坐够时辰,偏偏这位扶月公主——她宁愿跟池中锦鲤大眼瞪小眼,也不愿受墨香书香浸润。
今日不仅弄得上书房没有落脚之处,还假借‘下雨’忽悠同窗不去上书房,这会甚至要钻小洞偷溜出去玩,似是要挑战如何半天内激怒皇后。
“诶,在这吧!”
十二四岁正是贪玩好动的年纪,扶月不顾身上湿了脏了,推开落墨就伸手去拽草,想看看上次发现的洞还在不在。
落墨在旁边满嘴‘我来我来’‘殿下小心手’‘到伞下来别淋着’……扶月听不进去一个字,拨草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睛越来越亮,仿佛有什么做梦都想要的东西在前面等着她。
“汪!汪汪汪!!”
就在公主殿下沿着墙角摸洞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迅猛又吵闹的狗叫。
光是听这声音,扶月浑身一僵,抱住脑袋一个劲儿朝落墨身后靠:“啊啊啊!落墨!落墨有狗!”
“我护着您呢,别怕殿下!”
落墨是个忠心的宫女,当即将小殿下挡在自己与墙壁中间。
“呜呜呜狗在哪,你别让它过来!”
“好好好不过来,没事啊殿下,我……”
落墨安慰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周围的长草一片片被压倒,几个眨眼的功夫,几只摇着尾
巴吐着舌头的大狗围了过来。
落墨:“!!”
饶是她一个成年人,也被这几只眼冒绿光像饿了好几天的狗给吓到,掌心里的伞柄攥不住了,轻轻一声‘哒’掉在地上。
雨下大了,很快淋湿两人,睫毛堆不住水,流到眼睛里去,弄得又酸又涩,睁也睁不开。
怀里的小殿下没受过这种委屈,带着哭腔喊‘落墨落墨’,喊了半天听不见回应,她不经意一抬眼,看见几只大狗直勾勾盯着自己,声一停——
接着更大更难过地哭嚎起来,呜呜哇哇的听不清楚在嚷嚷什么。
落墨不敢捂公主的嘴,又怕公主的哭声惊到狗,小声哄啊劝,非但没哄好,还让那狗离她们更近了!
心一横,落墨一手抓了地上的泥草,准备掷向这几只狗。
“你若是丢它们,可真回不去了。”
一道女声慢悠悠响起。
车轮压着石子路的响被雨水声稀释,那人一袭白衣懒怠散漫地坐在轮椅上,身边一左一右站着黑衣女侍为她撑伞,另有一批女侍穿过草丛,用剑鞘一一压平草尖,硬是开出一条道。
那人自然是不会过来的,估计是嫌草长得太高遮住了她视线,又不想让属下替这边清扫的宫人办事,便有了这招。
落墨嘴半天合不上,心里就一个念头:完了。
能堂而皇之领着一批带刀女侍在宫中随意出入的人,天底下也就这一位。
国师边关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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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在这场大雨里不狼狈?可巧有人还真做到了。
当满宫人在寻一处避雨地,当显赫权贵也在老实等雨停,当林国最得宠的公主缩在宫人怀中嚎哭不已——
双腿不便于行的国师大人手肘撑在扶手上、支着脑袋,笑眯眯望着公主淋成落汤鸡。她无视落墨护送公主回宫的请求,不准落墨捡起地上那把伞,更不准女侍过去挡雨。
左右女侍将她伺候得好好的,没让一缕不该来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