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儿他已经逃得没脑子了,往哪走都是元帅军,往耀州跑完全是因为惯性。
结果耀州也不是空城。
城里有个马肉将军米剌印。
相较于闲得无聊的魏迁儿,米剌印这段日子还过得听有声有色。
一开始,他从刘承宗那领到在耀州熏制马肉的任务,眼巴巴看着主力军向西、张振丁国栋领兵向北,心里还挺郁闷。
反思了很久,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对,让刘承宗误认为自己有当伙夫的潜质。
不过后来真驻扎在耀州,米剌印发现客串耀州知州,还……挺有意思。
这段日子以来,他统计了丁口田亩,丈量了无主田地,召集了流民开荒,也集结匠人制造军器、修缮城池……闲着没事还跑到州学跟那些秀才斗嘴。
一开始是挨骂,米剌印不搭理他们,后来州学生员们发现米剌印还挺干人事儿,就以劝降为主。
尤其一个名叫宋绪汤的年轻生员,骂得最激烈。
米剌印也很生气,寻思你这个人好生不讲道理。
我米剌印一开始就是明军肃州营的千总,长官被击溃,自己被围在驿城里,跟叛军打到弹尽粮绝,无奈出城投降,然后继续干的是当兵吃饷的那回事儿。
一个堂堂正正的叛变军官,从头到尾,就跟流贼就没有半点关系。
你这秀才一直逮着老子骂流贼是什么意思?
米剌印被骂得不耐烦,便叫人把宋绪汤抓紧州府牢里,打算关上几日,还不老实就痛打一顿。
谁知道宋绪汤人特别轴,进了大牢就嚷嚷流贼露出了真面目,直接绝食,拒绝吃饭一心求死。
米剌印也没脾气,心里知道大元帅进陕西是要治理地方的,自己在这熏马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又把宋绪汤放了出来。
他心想,反正我也不是耀州知州,这傻孩子愿意骂就让他骂,等大帅过来,拍拍屁股打西安去,耀州留给将来的知州操心。
谁知道宋绪汤刚被放出来,因自己一口浩然气慑服流贼渠魁而沾沾自喜,人还迷瞪呢,就迎来家仆哭诉。
宋绪汤在城外的庄子,被流窜而来的正牌官军神光显部,洗劫一空。
大明在耀州的头号忠臣当即跳反,携家仆数人加入米剌印的军队,申请出城讨贼!
正当甘肃参将神光显率领残兵败将,在大明的土地上跟魏迁儿、米剌印两营军队进行游击战争时,刘承宗也率大军浩浩荡荡的进了西安府。
就在一个月前,刘承宗在咸阳塬上击破祖宽、杨正芳诸部,那时候各县长官还都横眉冷对,将之视为灭亡在即的疯狂鼠辈。
而这次,他再携大胜之威进西安府,沿途诸城一改往日姿态,如武功、兴平诸县,皆开城献降。
像咸阳等地,即使知县仍旧不敢开城门,但檄书一至,各城长吏都赶紧言辞恭顺地回信,咸阳知县赵跻昌更是命胞弟赵跻芳率领城中士绅在城外摆设酒食,招待军兵。
兴平县开城门不奇怪,那地方还没降刘承宗,就被祖宽的辽兵在郊外抢掠一遭,把人心都抢没了。
武功县则颇为无奈,那边本来就没有长官,刘承宗进军的时候正赶上知县进京朝觐,战事初起,由乡绅、生员召集民众组建团练,由一个叫韩识的儒生率领,败于莫与京之手。
民壮被击败之后,武功县就被莫与京顺势抢下城门,没经历惨烈的攻城战。
但随后离武功县不远的乾州,有段复兴死守,那边声势浩大的攻城非常吓人,这次元帅军再回来,城内士绅为百姓身家性命考虑,推举名叫马鸣世的里居官员率众出降。
因此不经一战,刘承宗就成功率领大军抵达咸阳,与封锁之下的孤城西安,一水之隔。
向东进军的顺利程度,超出了刘狮子的想象。
不是因为沿途诸县没有抵抗,随着曹文诏的大军落败,陕西彻底攻守势易,元帅府成了陕西的无冕之王,明廷的抵抗力量成了零星散布地方的‘流寇’。
让刘狮子疑惑的,是几乎所有城池,都表现出极大的合作倾向。
出城劳军设宴的赵跻芳不像其兄长还有官员包袱,作为在县学读书的庠生,无意中道出原委。
“元帅有所不知,单是帅府精兵西行月余,西安府诸县百姓,早已人心思定。”
刘承宗起先以为,赵跻芳是在说好听话,讨好自己。
毕竟自己才打过来多长时间,西安府压根就没乱太久,怎么可能人心思定?
却不料仔细听完赵跻芳的话,他才明白过来,咸阳、兴平等地的西安府属邑,是真人心思定了。
这事不能说跟他没关系,他得负主要责任,但他确实也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完全是因为这场元帅军入主关中的大战,让四面八方都在打仗,各地乱的不像样子,导致溃军成群、盗匪蜂起。
没官军驻扎的地方很糟糕,散兵游勇作乱不息,城中百姓整日里听见的消息不是这被抢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