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事。世家与寒门的矛盾,大渊与西狄、北梁的矛盾,早已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大风将起,甘县令当真觉得,青州府还能从暴风中心抽身而出么?这件事,夏柏阳兴许看不明白,然你甘宁,应该心如明镜。”
“到底是现在就送出这条命,任我杀任我剐,还是赌上这条命,为青州搏上一搏,本官想,甘县令应该知道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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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瑾瑜忽吩咐。
少年郎语调不高,却不容置喙。
夏柏阳一愣,迟缓应是,担忧且沮丧地看了眼跪着的甘宁,才忧心忡忡退出了大堂。
堂内重归寂静,只有轻缓脚步声响起。
卫瑾瑜缓步走至堂中,望着木讷沉默跪在堂中的男子,问:“甘县令,本官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想要何等死法?”
甘宁跪在原地,平静答:“下官没资格选,一切任凭大人处置。”
“不,你有资格。”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或遗臭万年,或青史留名,自然,也有人背负污名骂名含冤而死,日日受世人唾骂鄙夷,永无昭雪之日,甘县令,你想要哪一种?”
甘宁一愣。
少年郎清冷语调接着响起:“你越俎代庖,私写谏书,犯下死罪不假,可你犯下的死罪,何止这一条。你每年雷打不动地写一封谏书,看似忠贞无二,然而你对朝廷对圣上真的忠心么?”
“我仔细查阅过青州府的粮草账簿,虽然从表面上看,日常开支和本地存粮
、朝廷拨下的钱粮数目相吻合,可按照账簿上登记的数目,青州十数万百姓根本不可能吃饱肚子,更不可能有多余的银钱上贡守将和悍匪。夏柏阳为人宽厚,平日并不亲自过问钱粮之事,这些事,其实一直是由你甘宁代为打理。本官倒想问一问甘县令,未登记在账簿上的钱粮,用来真正填平青州府开支的那批钱粮,从何而来?”
若本官没记错,天盛十四年,青州府境内曾发生一起库银劫掠案。因为守将饮酒误事,狄人先锋直接冲进青州城内,劫掠了军备库库银,数额高达数十万两之巨。军备库库银,皆是当地守将搜刮民脂民膏而得,事后青州守军虽击退狄人,那批库银始终没有夺回。守将虽怒,却因畏惧狄人威势,敢怒不敢言,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而巧合的是,自从天盛十四年之后,西昌县的一处商号便开始定期从邻近州府大批购进粮食。甘县令,那批库银,当真是被狄人所劫么?抑或说,军备库银的准确位置,是何人泄露出去,以致狄人甫一入城,就能直奔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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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宁喉结滚了滚,说不出话。
对上少年钦差明净寒凉的眸,最终凛然道:“大人既然洞察秋毫,又何必浪费时间在此与下官饶舌。是杀是剐,下官悉听尊便便是。”
卫瑾瑜不明意味一笑:“人人都说,夏柏阳一介书生,能在青州府任十年知州,殊为不易,殊不知,这一切,都少不了你这个军师在背后出谋划策。”
“要你一条命,很容易,只是用杀用剐的方式,未免有些浪费了。”
“青州十县,以西昌最贫最穷,因西昌位于青州之西,是青州城中,离落雁关与西京十二城最近的地方。”
“这八年,你担任西昌县令期间,曾带领城中兵卒衙役,击退狄人侵扰近百次,你甚至曾经带兵偷袭狄人,从狄人手中夺得粮草,并将夺得的粮食全部发放给西昌百姓,并因此挨了守将的军棍。论起对狄人的作战经验,你不输任何一个青州守将。”
“你虽借狄人之手,劫掠朝廷库银,可用这批银子购买的粮食,全部填在了青州府百姓身上,自己并未贪墨一分一毫。”
“甘县令既然连死都不怕,敢不敢用这条命,替你在意的青州府和青州百姓赌一把?”
甘宁平湖一般的眼中终于起了些波澜,仰首,以不解的目光看向那一身绯色的少年郎。
卫瑾瑜:“你在青州将近十年,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边患一日不肃,青州便永远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安宁。朝廷远而缥缈,青州之苦却近在眼前,与其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之处,何不靠你自己的力量来改变青州和青州十数万百姓的命运?”
甘宁心口一震。
看向卫瑾瑜的目光,终于露出惊疑。
卫瑾瑜:“你所担心之事,无非是平西侯收复西京之后,会以西京为据,威胁青州。本官可以向你保证,此事永不会发生。”
“待西京十二城收复,西京,将会是青州最强大最有力的屏障。青州和青州百姓,将再不必受离乱之苦。你谏书中的一条条谏言,也许短时间内无法实现,可只要你愿意努力等待,假以年月,必有功成之时。”
甘宁惊异于这短短几句话中传出的惊人信息。
思绪飞转间,恍然明白过来什么,不由目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