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头一天,走了半里地,桶里的水晃得只余小半桶。
下午时水不够喝,在其他人的添油加醋下,他结结实实挨了几鞭子。
“大哥,你别挑水了。”隋灵看不过眼,“这么多人,凭什么只让你挑?”
“你闭嘴吧,哪有那么多凭什么。”隋玉找了春大娘的儿子请教挑担的技巧,等人走了,她狠戳隋灵一下,说:“二小姐,认清现状,你家败了,没权没势的,没有凭什么,势不如人,人家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隋灵喘了几口粗气,不吭声了。
再挑水上路,隋文安就稳当许多,练过几日后,他挑担漏不出几滴水,其他人盯得眼睛疼也挑不出错。
敦煌郡的城池就在眼前,荒漠里,高大的骆驼踏出阵阵黄烟,这里的风是有形状的。
“玉妹妹,这一路多谢你照拂,劳你再盯着灵儿几日,我寻了李都尉就去找你们。”隋文安叹气,隋慧性子太软,隋灵性子太冲,他不知道该如何好。
隋玉盯着防守森严的城池,对前路的拐点心怀忐忑,她犹豫着点头,说:“你尽快。”
逃难的路太长,穿了近六个月的囚衣早脏得看不出原色了,隋文安扯了扯破破烂烂的囚衣,垂下头后退一步。
农官一听是犯人,收回视线去挑选下一个人。
挑走的三十户人里有一半是遭了水灾的流民,隋玉看了一圈,对她们有敌意的流民不剩几户,她琢磨着在接下来的路上尽可能将他们分散在各个城池中。她清楚河西走廊东西跨度有多长,分散开后,大多数人余生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再多的恨意也禁不住岁月的消耗。
出了武威郡,沿途的绿洲穿插着奔腾不息的河川,牛羊在山坡上啃草,孩童挎着筐在草丛里捡牛羊的粪便,干牛粪捡回去烧火,稀牛粪和羊屎蛋铲回去堆肥肥地。
“你们打哪儿来的?”一个淌着大鼻涕的小子站矮山上大声喊,“我家是二十年前从关中来的,你们知道关中吗?”
隋良扭头看过去,过了一会儿又扭头看隋玉。
“关中在关山以东,出了长安,走了好久我们就进山了对吧,没进山之前的地方就是关中。”隋玉说。
“他听得懂吗?”隋灵怀疑。
“他又不傻。”隋玉瞪她一眼。
隋灵撇嘴,不言不语还不傻?若是听得懂话,他爹死的时候就该开口了。
“良哥儿只是吓到了,长大了就能开口说话。”隋玉头一次提及隋良说话的事。
隋良眼睛大睁,清澈的眼睛装着明晃晃的心思,仅凭这双眼睛也能看出他不是个傻孩子。
“真的,我保证,你信我。”隋玉伸指做出发誓状。
隋良连连点头,他相信。
隋灵只当她是在哄孩子,也不戳破,谁又能断定隋良长大后会不会还是孩童心性。
出了武威又走半个月抵达张掖,张掖有广袤的草场,这里水草丰美,是皇家养马场,骏马奔腾时,大地都跟着震动。
绿草如茵的草原、墨绿色的矮山包、秃黄的戈壁、白雪皑皑的高山,四者由低往高依次传递,夏、春、秋、冬四个季节的景色竟然同时出现了。
傍晚时分,夕阳柔和的光芒洒在雪峰上,绵延的雪坡,一半白雪一半霞光,美极了。
落日西坠,霞光化作流水滚滚落入冰湖里,夜幕降临,群马休憩,远行的旅人也安然入梦。
天明继续赶路。
隋灵扯根草咬在嘴里,时不时看看天看看地,再看看飘渺的雪山,她跨过一坨马粪,说:“来到这里后,我觉得我身上有力气多了。”
“心情好了,精神也好了。”隋玉也是浑身轻松。
张掖郡挑走了一百应募士和二十个犯人,如今队伍里还剩七百余五人,其中犯人占了一半。
隋灵不免担忧,说:“也不知道我们会在哪里留下。”
“敦煌,修长城需要的人多。”隋文安开口,他望着前路,不知道该不该盼着早日抵达。
路过武威郡时是初夏,地里的谷物正蓬勃生长,过了张掖,地里的庄稼开始开花抽穗,徒步抵达酒泉时,黍子和粟米的果实已经逐日饱满。
“路上已经走两个多月了,官爷,还有多久能到?”有人问。
在酒泉又抛下两百人,队伍里的人只剩原来的一半,犯人占了近三百人,官兵盯得越发紧,每隔两米就守个人。
“不远了,再有半个月就到了。”官兵抹把汗,太热了。
……
翌日,官兵从驿站拿走六个桶三个扁担,他们点出三个个子大的男人,说:“越往前越荒凉,天干地燥,河流少,你们挑着桶,到地方了我会说,打几桶水带在路上喝。”
隋文安接过桶答诺,他捏着扁担看向族人,这些人在看见他手里有充作武器的扁担时,目光凶恶又忌惮。
越往西走,路上的草木越发稀疏,恰逢七月,炎炎烈日晒得人头皮疼,汗水浸湿头发再淌在脸上,风一吹又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