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已过,冰雪消融,当枯黄的荒野泛出绿色,干瘪的枝条发出新芽时,又一轮春种开始了。
在客舍住了一个冬的商队早已走干净,如今入住的商队已经换了一批,商队在城内穿梭,进的进,出的出,驼铃声环绕着这座边城,伴着汩汩流水声,日夜不绝。
日上三竿,驼铃声离开客舍,骆驼载着各色的布匹慢步远行。
小崽挎着脏得洗不出色的挎兜站在麦地里,他直起身看着一步步移动的商队,驼背上的商人注意到他,两指压在嘴唇上吹个响亮的口哨。
“汪——”大黑狗叫一声。
赵西平抽空瞟一眼,随即又收回目光,扶着铁犁跟着犁地的老牛走。
小崽举起手使劲晃了晃,目送商队走远,待驼背上的人影看不清了,他从挎兜里抓一把麦种往犁碎的土壤里撒。
大黑狗哈着气跑到小主子腿边,它歪着头看他,见他抹眼睛,它又吠叫一声。
小崽揉了下狗头,他朝西看一眼,又看了看脚下的湿土,两腿一伸坐了下来。
大黑狗舔他一下,他斥一声,捏住大黑狗的嘴筒子,倒着捋狗鼻子上的毛。
“大黑,你想我娘吗?”小崽问,“你还记得她吗?”
“呜——”大黑狗张不开嘴,只能狂甩尾巴。
“赵明光,你在偷懒?”耕牛拐弯,赵西平扶着铁犁又犁了一垄地。
小崽没理,他跟大黑狗头抵着头,透过狗眼睛,他静静地看着自己。
两只尖嘴雀子落下,它们警惕地盯着一人一狗,爪子翻土,还没来得及盖土的麦种迅速进了鸟肚子。
小崽“嘘”一声,他放开狗嘴,大叫一声“扑”,大黑狗猛然弹出去,如离弦的箭扑向偷吃的鸟雀。
两只麻雀惊惶起飞,慢了一步的胖鸟被大黑狗弹跳起来从半空中按下来,鸟惨叫几声消音了。
小崽开心大笑,他蹦起来,连声夸大黑好样的。
狗叼着活麻雀耀武扬威跑来,小崽摆了摆手,说:“你吃,我不吃,吃了这只鸟,你继续帮我盯着,别让其他鸟下来偷吃。”
说罢,他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抓起一把麦子继续撒种。
父子俩面对面走过,赵西平仔细瞄他一眼,听他嘴里还哼着什么,这才算放心。
半亩地犁完,赵西平卸了铁犁放牛去吃草,他捡起木耙拉土,撒下的麦种要用浮土盖住,不然人走了,一群鸟落下来,不消半天的功夫,地里的麦种就被噆食干净了。
太阳越升越高,挎兜里的麦种见底了,小崽也累出半身毛毛汗,最后两把麦种撒下去,他拍拍手走到地垄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爹,大黑呢?”他问。
“不知道。”赵西平没留意狗,他直起身看一圈,说:“估计回去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回去?”
“我累了,不想走路。”
赵西平盯他一眼,他厚着脸皮嘻嘻笑。
赵西平继续干活,小崽坐在地垄上摘草叶放嘴巴里吹,坐累了,他躺了下去,左腿搭在右腿上,一晃一晃的。
等赵西平忙完地里的的活儿,他扛着木耙喊一声:“小崽,回去吃饭了。”
没人应,他走过去看一眼,闭着眼睛的孩子晒出一脑门的汗,小脸红扑扑的,眼皮子下眼珠子动个不停。
听到脚步声走了,小崽眯开一只眼,听见他爹在唤牛,他不高兴地哼了哼,但也没起身,他就不信这人能把亲儿子落地里。
没多久,赵西平把铁犁摞在牛背上,水囊和脱下来的薄袄装筐里,带来的东西都装起来了,他迈步走向装睡的小孩。
小崽翘起嘴角,又努力绷平,但他一副笑模样哪能瞒过赵西平。
“睡这么沉?”他故意问。
小崽使劲压下张狂的笑。
赵西平俯身把儿子抱起来,也不揭穿他,为了方便拿东西,又把孩子从怀里挪到背上。最后背上背着孩子,他一手挎着篾筐,一手反搂着孩子,赶牛往家走。
小崽悄悄睁开眼,他趴在宽厚的肩膀上,雀跃地晃着脚。
赵西平恍若未觉。
“爹,我睡醒啦。”
“噢。”
“爹,我搂你脖子,你不用搂我,我掉不下去。你用另一只手拿木耙,木耙把戳我屁股了。”小崽提醒。
为了腾出来一只手,木耙横搭在篾筐上,后面戳出来的一节刚好抵在小崽的屁股上。
赵西平不听,小崽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喊,腿上挨一记拧,他装作疼得吱哇乱叫。
“爹,你是不是发现我装睡了?”小崽嘻嘻笑。
赵西平想了想,说:“没有,你装睡了?”
“我装睡了?谁说的?”他又不承认了。
趴在树荫下睡觉的两只黑狗听到声欢喜地摇着尾巴迎过来,小崽质问大黑为什么不吭不响地溜回来了。
“下来,我赶牛去牲畜圈。”赵西平半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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