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让南星拿给罗纨之。
南星跨出门的那刻,他看见郎君如同放下了心头重担,靠在了椅背上,久久没有动弹。
其实圣旨也无用,
它根本约束不了郎君。
罗纨之也没有那个胆量以此胁迫。
但圣旨虽然是废物,可上面的字却珍贵异常,因为那是谢昀自己写的,如同剖心析肝,把自己的底牌亮在人前。
谢昀再次扬眸看他,面色难得露出一丝自嘲。
“人都会犯错,但是同样的错误犯两次,是我不对。”
苍怀听懂了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因为在谢璋合眼之后,他陪着谢昀在湍急的溪水里洗净沾满父亲鲜血的手,那冰冷的水把郎君的手浸得毫无血色。
像是苍山顶上的皑皑白雪,淡去了红尘的颜色,只有苍白。
“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底牌全部亮出来。”那时候的谢昀淡淡为这场悲惨的结局做出了总结,“会输。”
但转眼他就忘记了这个痛彻心扉的教训。
秋天亦是多雨的季节,益州的秋汛才泛,建康的雨也时常突如其来。
雨点把砖瓦敲得很响,让人心绪难宁。
侍卫的脚步像是被这阵风雨吹乱,他急忙赶来,在敞开想门前隔着屏风,低头拱手禀告:
“郎君,城门有人叫门要进城,本是不应该来通报,只是来人是南星,他还带着一位女郎。”
城门打开,火把被大雨浇得东倒西歪,勉强照亮道路。
两匹马稍错了马身,一前一后进了城。
人与马皆淋得透湿。
但他们并没有停下,径直往前。
谢昀披衣撑伞,等在宅前,乱飞的雨丝溅湿了他的衣袍和发丝他也顾不上。
罗纨之勒马停在了他的身前,擦了两下脸上的水,也没多大作用,因为她早被大雨浇得一身狼狈,浑然像是才从水里打捞起来的一样。
不过即便狼狈,但此刻她的两眼被火光映亮,犹如暗夜里的繁星,晶亮地望向等她已久的谢三郎。
谢昀压根没料到南星居然会是带着罗纨之骑马而来。
淋雨夜行,也不怕染风寒?
心底虽这样想,谢昀却一字不提,只表情温和,语气漠然道:“罗娘子冒雨前来,想做什么?”
罗纨之抬起一手遮于头顶,弯腰拍了拍挂在马鞍上挂着的牛皮囊,笑吟吟道:“有两个字我傍晚怎么看都不认识,特意来请教三郎呀。”!
还是因为刚才城内的事?
但是对罗娘子不利的人,郎君不是已经惩戒过了么,怎么还一副不高兴的神情。
苍怀咳了几下。
谢昀及时回过神,神色如常地道:“磨去谷壳就损重四成,益州又有水患,存粮储备远远不够,还是想办法尽量去收散农储存的余粮。”
管事吃惊:可是郎君,各地收粮不但耗费巨资,运输也不便,这路途的损耗非同小可,得不偿失……?_[(”
“钱的事情我自有安排。”谢昀平静地把稻穗放回匣子中。
“是。”无论多么难的事情,只要谢三郎应了,管事便别无他话,无条件信任他。
“郎君!”另外管理兵库的管事急急忙忙赶过来,把粮食管事挤到一边,占据最有利的位置就开始滔滔不绝讲起了他们新研发的弓弩。
谢昀时不时提出一些疑点和建议,对方频频点头,钦赞道:“郎君一番话令在下受益匪浅!”
谢昀刚点了头,已经等在后面多时的其他管事们争先恐后地上前,向他禀告、询问。
好像只要问题到了郎君手上,那就迎刃而解。
然事实也是如此,一个个管事心满意足地得了建议离去,又一波波的人涌了过来。
苍怀抱着刀,静静伫立,一如从前那般守卫着谢昀。
他不由想起刚到苍字营的时候,谢昀也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小郎君,安安静静跟在谢家家主与父亲身后。
谢家郎君皆是芝兰玉树,而年幼的谢三郎不但年少出众还能让每一个被他沉睿冷静双眸扫到的人都肃然起敬。
阅历浅薄的他彼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感觉有一种被丝线牵住了手脚,或者被什么法术迷住了双眼。
直到谢公谢璋垂死的时候,他才隐约明白,那是一种稀世罕见的野心。
比起茫茫众生,年轻的谢昀已经找到了自己此生的目标。
一个有目标的人,身上就带有一种吸引力,好像是块磁石,能把所到之处的铁器通通吸住。
苍怀经历了家破人亡。
他举目无亲,身如游魂,只想混一口饭吃,阴差阳错被谢璋在土匪手上救下,又随着同村的郎君们走到了谢家的地盘,凭借着一些幸运进入苍字营,最后过关斩将成为谢家宗子的贴身侍卫。
但他依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的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