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暖意融融,屏风山河锦绣。
绯色帐幔垂落,恍惚间,崔拂衣脑中竟回想起成婚当日情景。
那时他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心如浮萍,身旁还有位陌生的夫君,当真是坐也别扭,躺也别扭,最终,也是望着大红帐幔,方才陷入睡眠。
如今分明是同一地方,相似情形,却再与那时心情不同。
崔拂衣刚从睡梦中醒来,身子惫懒倦怠,虽不似昨日般剧痛,却也仍有如受刑后漫长无望的疼痛。
崔拂衣微微抬头倾身,回了应缺一个浅浅的轻吻。
望着应缺苍白唇色,崔拂衣不知他守了多久,等了多久,自己生产时,他又是否反复煎熬,难以入眠。
他微微弯唇,“是久久吗?我只匆匆瞧了一眼,还未看清他是何模样,像不像夫君。”
他不知自己此时唇色与应缺竟相差无几。
应缺目光在他唇上流连片刻,方才唤人来,将久久抱到二人中间,方才还亲密无间的夫妻二人,此时却隔着个孩子。
孩子当真是夫妻亲近之大敌,应缺再次想。
崔拂衣如何得知应缺所想,他半支着身子,望着尚未睁眼的婴儿,小心翼翼抚上它的脸颊,心中仍有些不敢置信。
眼前这孩子,竟是来自自己腹中,结合了他与应缺的血脉。
从前常听圣贤书中写父子情深,骨肉亲情,他却从未有所感觉。
面对自己血缘上的至亲,崔拂衣除去厌恶,仍是厌恶,未有半分不由自主的亲近之感。
然而此时望着面前的婴儿,崔拂衣不得不承认,圣贤不愧是圣贤,所说的话,总有几分道理。
至少对眼前这未曾对他付出,未曾给他好处,甚至未曾对他笑过的孩子,崔拂衣是当真心怜心软。
好似瞬间从冰天雪地来到春暖花开。
“瞧着与夫君倒是有几分像。”崔拂衣语带喜悦。
应缺遗憾叹道:“若能与夫人也像便更好了。”
崔拂衣抬眸扫他一眼,“夫君当真贪心,既要又要,怎得尽为难孩子去了?”
应缺面上一怔,片刻后方才回神,双眸微眨,“夫人为了他说我……”
表情虽未有变化,语气却委屈浓浓。
崔拂衣只好将视线从小孩子身上移开,重新落回大孩子身上,失笑道:“夫君欺负久久,久久无法反驳无法反抗,便只好由我说句公道话了。”
应缺在乎的哪里是他的公道话向着谁,而是:“你我之间,也要公道话吗?”难道不是无论如何,你始终偏向我的吗?
崔拂衣忽然发现,久久能让他心软的本事未必全然因为父子亲情,还因为他继承了应缺的血脉。
最能令他心软之人,分明是眼前人。
此时此刻,崔拂衣也忽然觉得孩子有那么点麻烦,挡在二人之间,妨碍了许多。
“嗯,向着夫君。”
指腹在唇上
轻点两下,又将其落在应缺唇上,也是两下。
如此,倒像是亲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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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拂衣眉眼弯弯,尽显柔情。
应缺莞尔。
“嗯嗯……哼哼……”二人之间的小人儿动了起来,试图挥舞自己还没成人手掌大的小胳膊小拳头。
应缺唤来丫鬟乳娘,给这小东西喂奶换尿布襁褓。
也不知是否因为并非新生灵魂,便是没有记忆,也未像寻常小孩那般哭闹扰人,若是有需求,便会自觉发出声音提醒他人,极为好带。
照顾他的乳娘逢人便夸,她还从未带过这般乖巧的孩子。
王妃说他像应缺,应缺儿时也这般乖巧。
崔拂衣只当是应缺从前胎教管用。
应缺……应缺回想999的模样性子,最终还是将之归结于自己教导有方。
刚认识时便也罢了,相熟之后才发现999并不算乖巧。
整日除了拆台便是腹诽他。
见王爷王妃和崔拂衣都对他喜爱非常的模样,应缺自觉999应该感谢自己,否则对方哪能有机会经历这完美幸福的人生。
“夫君,你也累了,休息片刻,久久我会看着。”崔拂衣道。
应缺:“夫人莫要劳累,将他交给乳娘照顾便好。”
崔拂衣望着他,眨了眨眼睛,“可我想多瞧瞧他,让他睡在我们身边不好吗?”
好,如何不好,直说舍不得不就是了?
“夫人所愿,亦我所愿。”
说来也可笑,他们这张床上三个人,竟是伤的伤病的病小的小,凑不出一个全乎人。
出生第三日,久久便睁开眼睛,也是这时,应缺才发现,与自己极像的久久,竟是有双与崔拂衣如出一辙的眼睛。
眼眸如星,清澈明亮,滴溜溜转动,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灵动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