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不久,应缺小病了一场。
幸而天气渐暖,这场小病并未持续多久。
但崔拂衣仍是小心谨慎,并在后续两个月中不许应缺外出。
而两个月后,崔拂衣身子也更为不便,应缺更不能不顾崔拂衣的身子,非要出府。
明明孩子还未出生,应缺却已然体会到被孩子裹挟,不得自由的父母的日子。
世上怎会有孩子这等恼人的东西?
整个夏日,应缺都被困府中,他只好暗暗想,外面日头毒辣,他本就不想出门。
半夜,崔拂衣被疼醒,迷糊醒来时,一直守夜的丫鬟也听见动静赶来,快步行至床边,动作熟练地给崔拂衣按揉双腿,并小声询问:“世子妃可要起夜?”
崔拂衣点头示意后,便有另一人前来伺候他穿衣起身。
几人动作轻缓,声音不大,却如老鼠般窸窸窣窣,嘈杂漫长。
等到崔拂衣回来,重新躺下时,已是过去两刻钟。
崔拂衣挥退丫鬟,双腿虽仍有不适,却在清醒之下尚能忍耐。
他刚闭目养神,试图重新入梦,身上的薄被却动了动,身后传来一道清浅声音:“隔壁尚有一间厢房,不如分房睡?”
崔拂衣缓缓睁眼,想翻身面对身后之人,却又因大夫所言不便随意改换姿势,缓了半晌,方才开口:
“夫君可是嫌我不小心将你吵醒?”
应缺也不知何时醒来的,但大约是将方才之景瞧得清楚。
“夫人明知我并非此意。”似是语带叹息。
“那夫君便莫要再说这般话。”崔拂衣缓缓闭眼,“有夫君在身侧,我才能安心入眠。”
应缺竟是低低笑了,“夫人如今有腹中那个,哪里还需要我相陪,不嫌我碍眼占地方,已是我的荣幸了。”
瞧瞧这忍辱负重的姿态,听听这委曲求全的语气,崔拂衣想,哪怕应缺不是王府世子,在戏院卖艺也定能红红火火。
“否则怎会半点不体谅我忧夫人之心,非要我与他父子相亲呢。”
崔拂衣心说我何时是此意?随后便又明白,不过是应缺说笑罢了。
笑过之后,便是正经。
崔拂衣听着身后之人轻叹一声,“夫人有孕,我非但不能为夫人分担与陪伴,竟还要夫人忍让迁就。”
“夫人,我很心疼。”
崔拂衣心头一恸!
心如乱麻,隐隐作痛,好似那万千蚂蚁在心上啃食,密密麻麻,暗无天日。
他睁开眼,再无睡意,手缓缓抚上心口,想翻身回头,却又有些惧怕回头。
一人便如此,一人侧卧,一人正躺,各自一被,将床榻两分。
翌日,崔拂衣虽仍是不愿分房,却也愿退一步,在屋中再设一面屏风一张床,分床不分房,便是在起夜,也不会打扰许多。
夏末初秋,晚风渐凉。
这时的太阳最
是舒适宜人,应缺让人将美人榻搬去院中,而他则在院中享受这般午后时光。
崔拂衣坐在身边石桌旁,手持笔墨,落画于纸上。
一画树叶枯黄,一画野猫红墙,三画美人卧榻,悠然安详。
崔拂衣画技自觉一般,不如旁人许多,因而每次下笔都是斟酌再斟酌,谨慎又谨慎。
他虽已请技艺高超的画师为他与应缺画过许多画像,却仍希望有那么几幅是自己亲手所画,不介意好不好,更无所谓像不像,只要是他亲笔即可。
以便将来有朝一日,他刚拿着画告诉久久,那是他亲自画的夫君。
画里有他,有夫君,有久久。
崔拂衣从前便已听说,有孕之人易多思多虑,当时他尚不能理解,如今却因亲身体验,方才体会那明知不好,明知不对,明知无理取闹,却仍遏制不住的想法。
晚风拂过,崔拂衣担心应缺受凉,便将披风换成了薄被,盖在应缺身上,头上更是戴上一顶小帽子,看着便虎头虎脑,憨态可掬。
方才作画时他便想如此,将这帽子给应缺画上,如今当真戴上,便算不得他弄虚作假。
崔拂衣仔细端详片刻,方才忍俊不禁。
笑声将应缺惊醒,缓缓睁眼,便瞧见崔拂衣凑得如此近,笑容几乎怼在应缺脸上。
“何事这般好笑?”
崔拂衣神色坦然,“夫君不妨自己猜?”
应缺眨了眨眼睛,“夫人在我脸上作画?”
崔拂衣摇头,“我可不似夫君,随处便可画乌龟。”
他伸出手指,在应缺脸上轻点几下,不重,却十分亲昵,“还有夫君这细白肌肤,我也舍不得被墨汁污染。”
他想,若是应缺身子好些,如正常人一般,定是个调皮捣蛋的家伙,会在课堂上给先生画乌龟,带着同窗将课堂闹得鸡飞狗跳。
希望久久可不要学他爹。
应缺环视一圈,仍未瞧见有何不妥之处。
崔拂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