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久:“……”
很好,阿爹一如既往稳定发挥。
“阿爹,听说岑夫子来寻您告状了?”
崔拂衣淡淡嗯道:“所以你当真在课堂上给夫子脸上画乌龟?”
父子血缘当真强大,应久在许多方面都继承了他亲爹在绘画上的天赋,除了那八/九分像的样貌,相差仿佛的性情,还有那鬼斧神工的画技。
当然,崔拂衣承认,这或许也有应久自小便喜欢学他那死了的亲爹,抱着一本满是乌龟的书本看得津津有味不肯松手的原因。
在应久极小时,尚未掌握写字技能的他,便率先掌握了画龟技能,时常能在桌上、床上、衣服上、人脸上等等地方见到他的大作。
当然,事后也难免受到额头与两边脸颊被写上“小乌龟”三字并持续一日的惩罚,这个惩罚方式至今未曾取消,也随着年龄增长,自尊心渐渐长成,而起到了越来越有用的效果。
可今日应久却是不
怕的。
他微一扬头,理直气壮道:“是我,不过谁让他前些日子私下说我克父薄幸。”
见崔拂衣未有任何反应,应久一愣,随后了然,“阿爹,您早就知道?”
崔拂衣未否认。
“那您还留他在府中作甚?”
“不是为了让你出口气?”瞥他一眼,崔拂衣随口道,“谁知道将人留给你,你却只会画乌龟。”
应久:“……”
他阿爹若是早说,他定不会只在岑夫子睡着时画,而是会在他醒着时画。
但如今显然已经没了机会,崔拂衣不会再留他在府中。
应久固然不会因为他人说他一句克父而心情不好,但崔拂衣却不会让一个既骂了他儿子,又骂了孩子他爹的人继续留在王府,至于离了王府后,那岑夫子是否还能找到这般高薪的工作,那不在崔拂衣考虑范围之内。
不多时,便有人传话,说六哥儿、十一小姐、九公子等人来找应久玩了。
应久和崔拂衣打了招呼,便转身出门。
崔拂衣望着他轻快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视线内,仍未移开,似在回味从那身影上窥见的故人风姿。
瑞王府小世子应久的生活自是再再舒心不过,上有老王爷老王妃宠着,又有崔拂衣从不苛求他什么。
每日除去固定的学习外,其他时间都任由应久自己支配。
虽才十岁年龄,应久却已然将京城玩遍,在京城小有名气。
而应久自小遭受过多番刺杀与陷害,好几次绑架,却都全身而退且让害他之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经历,也让府中人十分放心他独自领着下人外出。
因这玄乎其神的运气,应久还结交了不少好友,其中不乏皇子皇孙。
因而消息来源也十分广泛迅速。
得知自己那早已分家的三叔又在揠苗助长,企图让自己不满五岁的儿子刷个才名,明确要求是压下应久的幸运仙童的名声时,应久默然无语。
他这三叔自从二皇子被斥责失势,自己也被贬官后,一直都奇奇怪怪,就是可怜了七弟,小小年纪受此磨难,日后他多照顾一分就是了。
只是后来这位七弟跟随应久游山玩水,著书立传,成为后世有名的地理学家,应三也因此留了个“其父”的名,又是后来的故事了。
如今的应久正跟随崔拂衣,给他的死鬼亲爹扫墓。
皇室宗亲,祖坟之地必然算不上寒酸,然而应缺当初却是薄葬。
一来他去世时年轻,虽已有后,王爷王妃却仍担心他压不住。
二来也是应缺生前所愿。
他笑说道:“那些被挖的多是大墓,我的墓小些,也免得将来被人撅了尸骨,忒可怜。”
崔拂衣站在这墓前,却并不跪拜。
应久则是不等发话便乖乖跪好,瞥见崔拂衣未注意,屁股便稍稍向下,坐在小腿上。
心想:亲爹还躺着见我呢,想来也不介意我坐着见他。
听阿爹说他爹很爱他,那应该也舍不得他累着吧?
磕完头,烧完香,应久又倾诉了一番数月未见对他爹的思念,他的祭拜算是完成了。
看了崔拂衣一眼,随即乖觉退下,留他两个爹说说悄悄话。
等四周只余崔拂衣,与这座孤冷坟墓,崔拂衣方才掀衣而坐,指腹寸寸抚着碑上姓名。
“听说……”
“人死后会是死时的模样。”
“夫君如今应当如十年前那般年轻?”
崔拂衣语气仿佛在同谁闲谈聊天般轻松寻常。
“再过一个十年,两个十年……你还是如此。”
“我却要老了……”
“那时候,夫君可还认得出我?”
自十年前起,崔拂衣时常会对自身存在产生模糊,时而他会觉得世间万物皆如尘土,一瞬既灭,时而又觉自己尚有呼吸,掌心尚有热血流淌过的余温,仍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