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鼎很快就来了,唐元益开门见山道:“王家坞的水泥坊开到下面去了,你为什么没有及时禀告?”
成鼎瞄了一眼他的面色,说:“事情太多,一时忘了。”
唐元益一拍桌子:“成鼎,你糊涂啊。”
成鼎沉默半晌,开了口:“没第一时间和你说是我的不是,可如今的勒石城什么样你也看到了。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知道勒石城也能和繁荣搭得上边。双裕县是我老家,我也想让街坊四邻的心里乐呵乐呵。”
成鼎承认,这件事是他的失职,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儿就是想拦也拦不住。反正现在生米煮成了熟饭,实惠已经落到了身上,老唐便是知道也无济于事了。
唐元益压着声音说:“那位许少爷什么身份咱们都清楚,他如今说话可不比周大人差,这里面有些事儿你不知道,需得琢磨着呢。”
成鼎哼笑一声:“我怎么不知道,那两位不就是舍了水路,走了旱道吗?”
看到唐元益惊讶的眼神,成鼎有些得意,只是很快面色就严肃起来了:“我虽然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却也没到老糊涂的时候。”
唐元益听出他话里有话,作洗耳恭听状。
“周大人自打来了咱们勒石郡,表面上只管着王家坞,背地里可没少动作,他手底下的人经常出城,勒石城四个城门,愣是做到了雨露均沾。尤其是都监府建成之后,人手比之前多了几倍不止,这人总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吧。去岁湘牧和廷源两郡都起了兵祸,这天啊,迟早还得变。”
唐元益听他这样说,更是诧异:“你既然知道,为何——”
成鼎扯开嘴角:“我只是在想,若是周大人据勒石以自立,以后这里会变成何等模样?”
唐元益没想到他比自己还敢想,这哪里是他熟悉的那个莽汉,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透过他。惊异的同时心里又有种诡异的安稳,仿佛找到了同盟一般,当下只戏谑一句:“你又瞧出底细来了?”
成鼎自嘲道:“咱们一个流放的地儿,有什么可怕的?”
就在两人谈话次日,许逸宁便上了门,与唐元益商议粮种的推广一事。
事关民生,必须得有他这个郡守背书。
唐元益看着对方的笑脸,却是乐不出来。千防万防,他还是败在了对方的步步为营之下。
唐元益收回思绪。如今,暑气正浓,田野里往年常见的豆子只占了很少一部分,粟米更是几乎绝迹。
此时地里是长到一人高的玉米杆,上面支出的部分便是果实了。至于趴在地上,缠缠绕绕的是红薯藤,它的果实长在土里面,尽管看不到,唐元益也并不担心,之前周大人还住在郡守府的时候,曾经让人给他送过一小篮子,软糯香甜,十分可口。
唯愿产量真的如当初许少爷说的那般,否则也不知要怎么收场。
唐元益在为收成担忧,许逸宁也是一样。
虽然他现在不
愁吃穿,曾经的经历却让他饿怕了,饥饿能够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将宅院中所有的空房间都装满粮食。
秦疏是有大神通的人,他说红薯和玉米会高产,那就一定会。
可没到收获的那一刻,谁知道中间会生出什么变故?
就他所知,史云钊暗地里可搞了不少小动作,虽然都被他们化解了,但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史云钊如此,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个手握兵权的叔父罢了,得想个办法,以绝后患。
许逸宁心里转过几个念头,究竟要如何实施,还得和秦疏商量。
许逸宁招呼一声正在掘蚯蚓的弟弟:“安儿,回去了。”
许逸安闻言,将竹筒封好。兄长胆子小,见不得这些东西。许逸安不是很理解,蚯蚓多可爱啊,不仅家里的小鸡喜欢吃,还可以用它去钓虾钓鱼。
兄弟俩离开田垄后,周铭这才从藏身地转出来。赵虎奇怪地问他:“刚刚多好的机会,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周铭解释:“许少爷身边有人保护,咱们贸然上前不好。”
赵虎手搭莲蓬,一脸的不信:“我怎么没看到人?”
“是高手,藏在暗处,之前有人对许少爷不敬,一道影子出来,直接将人杀了。”
赵虎有些被吓到,还是有些不信,高手也是人,不可能一点也察觉不出来吧。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样问了出来。
周铭让他这么一说,也是好奇心起,眼睛不受控制地四处打量,看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发现,正在他想要放弃时,忽然就对上了一双眼睛。
对方此时正平躺在两丈开外的田垄里,因为一身黑衣,加之玉米秆子十分密集,很难让人发现。
在对上他的目光后,那个人原地翻身,然后以一种狗刨的姿势迅速撤离,速度迅捷,身手灵巧,令人叹为观止。
周铭赞叹的同时,对某个群体的滤镜忽然碎掉了,只感慨一句:“干什么都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