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透,月光洒在形同羊角的山丘上,洒在雪地上、帐篷上、火堆上和火堆旁就着雪水吃肉干、奶干的东胡人身上——有些肉干便是用前些天冻死的牛羊制成的。
两个相邻火堆旁的人突然起了争执。
“你们占了我们水草,占了我们避风雪的地方。要不是你们,我们这回能死那么多牛羊?”
“说那么废话!来,干一场!软卵子只配吃土!”
之前说话的东胡人拿起放在地上的短剑便冲上前。他身旁的人也都跳起来跟上去。
另一个火堆的人也都站起,手里拿着匕剑短矛。
附近别的火堆的有来增援的,有观望的,还有的大声喊:“干死他!干死他!”
眼看就要打起来,却听一声厉喝:“干什么!想死吗!”
一个二四十岁、相貌威猛的东胡首领带着几个人走过来,拿鞭子抬手就一顿乱抽。不管是闹事的,还是凑近看热闹的,都挨了鞭子。适才喧嚣的人群老实下来。
从不远处的帐篷中钻出另一个四五十岁的东胡首领,身边还跟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与这个东胡首领相貌有些像。
这个东胡首领拦住想要上前的年轻人,抬声道:“集木布,我来管教他们吧。就不用麻烦你了。”
拿鞭子抽人的东胡首领瞥他一眼,收起鞭子,训斥那些闹事者:“有力气去燕人的地方使。跟自己人打,算什么本事!”
随后,他朝着东胡大军中间的大首领牙帐走去。
说“不用麻烦”的东胡首领带着神色愤愤的年轻人也返回了帐篷。
“父亲!都是熊王的后代,凭什么咱们老是受气!你再这样软弱下去,咱们的地方早晚都归了别人!还有那个集木布,总说第一勇士……”
“行了!”其父皱眉喝止,“我还在,部族里没有你们说话的余地!来之前,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集木布来到东胡大首领的牙帐,掀开帐门,走进去。
大首领错西鲁正要吃饭,旁边一个东胡女子正从铜釜中往外取煮好的羊肉。
错西鲁招呼集木布也坐下吃肉,又吩咐东胡女子:“拿几壶酒来,我跟集木布一起喝。”
集木布便坐下,取了一块羊腿啃起来,一边啃一边说起刚才的事:“放牧的时候争水草打,过冬争避风雪的地方打,一块出来去燕国抢粮食还打……”
大首领错西鲁道:“都是因为咱们的日子过得太苦了。不像燕人活得那么容易。老天太不公平,让咱们这些勇武的人在这里吃雪喝风,让那些软弱的有吃有喝有城池住。”
集木布咕嘟两口酒道:“我听人说过他们的蓟都,那里都是华丽的大屋,地上铺着几层带花纹的席子,那里的人要什么吃的有什么吃的,穿的都是蚕丝的衣裳,身上挂满珠子玉石,那里的女人白嫩得能掐出水来……”
集木布越说声音越大:“凭什么让那些燕人享用这些?咱们就应该杀了那些软卵子的
燕国男人,抢了他们的地方,抢了他们的粮食,抢了他们的女人、他们的珍宝,把马放到蓟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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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木布声音小下来,笑着道:“那可不行。那是大首领该当的。自从年轻的时候咱俩比试,明明是你赢了,但为了让我得老首领的赏赐,把第一勇士让给我,我就服了你。这么多年,你对我,没得说!我就是你手里一把剑,为你死都行!”
大首领错西鲁道:“死什么!你是我的大先锋,我还等着你帮我攻打燕国,把马放到蓟都去呢。”
“到时候看族里各个部落还有匈奴人,谁还不服你!你才是这草原上唯一的雄主!”集木布笑道。
大首领错西鲁大笑,将壶中酒饮尽。
接着,错西鲁说起到了燕境,哪些人攻城,哪些人去“打野草”的事:“城池是块肥肉,可骨头也难啃,外面那些,容易是容易,可是肉少。这些老奸头又想吃肉,又怕死人……”
“这种事,从来都是大首领分派,他们还敢争不成?这事不能由着他们!”
大首领错西鲁低声道:“我才当大首领,就怕他们不服……”
又说了一会子话,把酒都喝完,集木布才离开大首领的帐篷。外面已经安静下来,火堆渐渐熄灭,集木布走回自己的帐篷去。
又过了一阵子,天上的弯月渐渐落下,除了风声、鼾声、马蹄刨雪声,东胡营地中再没有别的声音了。接连在雪地中行军好几天,太累了,有大军在,也不怕狼群,就连负责守营的也都坐在地上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睡眠浅的人似乎听到了隐约的马蹄声,草原上的人听到马蹄声并不是很在意,但随即外面便有了别的声音,惨叫声,马嘶声、乱七八糟的喊声……外面还亮起了火光。
有的睡得沉的还没醒,有的刚刚醒来还在愣怔,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