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堂鼓一响，整个衙堂中的气氛瞬间凝固。</br>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知府宋孜理身上。</br>钟夫子眼皮没来由地跳了跳，心中隐隐有些不安。</br>“有人击鼓鸣冤！”</br>宋孜理心中一紧，连忙看向龙卫都指挥使严桑武。</br>唰！</br>严桑武在听到鼓声的瞬间，猛地站起身，沉声道：“宋大人，堂鼓已响，你还愣着干什么？”</br>“是！是！”</br>宋孜理哪里还敢怠慢，连忙走下案台，快步朝衙门外走去。</br>孙同知心中叫苦不迭，也连忙跟上。</br>才刚斩了一个望族家主的脑袋，现在又来一场冤案？</br>龙卫都指挥使严桑武刚准备离开，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林回，道：“林学士，你在东岗县衙为张晓艳请命之事，陛下对你颇为称赞。如今知府堂鼓再响，不如一起看看？”</br>“好！”</br>林回神色肃穆，郑重道：“学生不过一介白丁，能得陛下称赞，三生有幸！”</br>“大人请！”</br>林回侧身示意严桑武先行，后者微微颔首，便率先走了出去。</br>林回看了李一博一眼，随即一起跟上。</br>何君苹与钟夫子则留在原地，他们是书院中人，按规矩不得插手衙门事务，除非事涉书院学士。</br>……</br>知府衙门外，夜幕下。</br>一位老妇人双手紧握鼓槌，咬紧牙关，使出全身的力气，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堂鼓。</br>她枯瘦的脸上挂着风干的泪痕，瘦弱的身躯已支撑不住如此高强度的动作，但心中的执念与为亡子鸣冤的决心，让她坚持着。</br>在老妇人身后，一个小女孩紧紧拽着她的衣角，右手不时擦着眼泪。</br>“奶奶，让妞妞来敲！”</br>“是不是敲了这个，就有人来救爹爹了？”</br>小女孩不知道敲鼓的意义，但她感受到，这鼓是为她爹而敲的。</br>“大人，民妇冤呐！”</br>老妇人声嘶力竭地喊着。</br>鼓声在深夜里回荡，传得很远。</br>不远处，几十个中年汉子快步赶来，神色间满是担忧与焦急。</br>他们走到衙门前，连忙劝阻道：</br>“婶子，您这是何苦啊？来衙门敲堂鼓，有用吗？”</br>“咱们小老百姓的死活，衙门哪里肯管？那可是君子书院，是咱们这辈子都惹不起的大人物！”</br>“婶子，咱们家里还有点银子，回头凑一凑，给咱兄弟下葬，入土为安！”</br>“婶子，咱家里虽然日子拮据，但您跟娃搬过来，咱们辛苦点，总能养活！”</br>“咱们都会帮衬的。婶子，民不与书生斗，不与官斗……这是老祖宗教咱们的！”</br>这些汉子都是曾为君子书院做活的民夫匠人。</br>他们刚才见到君子书院的读书人下山询问工钱的事，吓得不敢说实情，生怕这些人来试探他们的口风。</br>后来得知那位老妇人的儿子已经去世，又见婶子带着小女童去了知府衙门，便急忙叫上工友们赶来劝阻。</br>“你们放开我！”</br>“我儿子死了，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念想？你们辛辛苦苦为书院干活，到头来工钱拿不到，我儿子不过是气不过，却将这条命搭上了！”</br>“我死之前，偏要来敲响这堂鼓，看青天大老爷，帮不帮咱老百姓，去书院为咱申冤！”</br>老妇人泪如雨下，声音嘶哑。</br>她看着这群与她儿子年纪相仿的汉子，悲声道：“娃儿们，你们的话，老身记在心里……”</br>“回头去了那边，见到咱儿子了，一定会告诉他，他有你们这群兄弟，值了！”</br>小女童也跟着哭了起来，不停地喊着：“奶奶……”</br>咚！咚~</br>鼓声不断，老妇人的倔强令人动容。</br>就在这时，知府衙门中冲出一群差役，迅速将众人包围起来。</br>几十个汉子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br>但老妇人却挺直脊梁，直视那些差役，毫无畏惧。</br>知府宋孜理与孙同知等人也随之走出衙门。</br>林回与李一博跟在龙卫指挥使身后，站在衙门外，看着人墙中的老妇人与小女孩。</br>同时也认出了那群熟悉的面孔——正是书院那些民夫匠人。</br>林回立刻明白过来。</br>这击鼓鸣冤的老妇人，定与那些民夫匠人有关。</br>看着老妇人身上的补丁、脸上的泪痕，以及小女孩哭花的小脸，林回心中一阵刺痛。</br>为何生活已如此艰难，还有人要克扣他们养家糊口的工钱？</br>凭什么？</br>就凭他们手握资源？</br>就凭他们是书院读书人？</br>就凭一句“文道之下皆蝼蚁”？</br>“爷，是书院的那些民夫匠人……”李一博低声说道。</br>“嗯。”林回攥紧拳头，重重地点头。</br>“我要当官，当能够断读书人生死的官……”</br>林回心中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执念。</br>文道兴，百姓苦；文道衰，百姓苦。</br>林回此时对文道力量的向往已然淡化，他只愿竭尽所能践行自己的宏愿。</br>文道力量是助力，但绝不是他读书的追求。</br>他追求的，是公道，是公平。</br>仅此而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