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当日夜里处理公文忙至半夜。
赤箭看了一眼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女医官,心中疑惑。
莫不是陆曈给这些同僚下了蛊?
听说南疆女子善用情蛊,见到中原的美貌男子便暗中下蛊,把对方连人带心地骗过来,若不从,就会生不如死,日日折磨。
蛊虫真可怕。
他打了个哆嗦,急忙走了。
陆曈不知赤箭心中腹诽,被围在人群中亦是无言。
去殿帅府施诊不过是个理由,谁知殿帅府中真有如此多禁卫找她瞧病。一个个昂藏男儿,血气方刚,指着胳膊指甲大小的擦伤叫她看诊,语气分外委屈。
她也心中疑惑。
谁都说京营殿帅府中挑选宿卫看相貌看身姿,但莫非仅看相貌身姿,如此娇弱,盛京的安定真有保障?
若太师府的禁卫们人人都有这般娇弱,也许她都不必用毒,单靠自己也能在太师府大开杀戒。
这般想着,手的动作又快了许多。
直到夕阳渐斜,裴云暎过来驱人,这群禁卫才依依不舍地各自散去。
裴云暎站在门口,朝陆曈笑笑,陆曈便起身收拾好医箱,随这人进了屋。
还是那间处理公文的屋子,窗边的紫檀波罗漆心长书桌,公文堆着厚厚一摞。官窑笔山挂着的紫毫笔尖润湿,旁边是墨石砚,似乎座之人刚刚还在此奋笔疾书。
他看起来很忙。
青年指了指花梨木椅,陆曈便在椅子坐了下来。
裴云暎也在对面坐了下来。
他笑着问:“怎么突然来了?”
今日不是施诊日。
陆曈从袖中摸出一封信函,推了过去。
裴云暎瞥了一眼。
熟悉的信封,是那日看过茶园后,临分别前他给陆曈的信函。
那封装着“药方”的信函。
他伸手拿过信函,并未急着拆开,只扬眉看向陆曈:“陆大夫看过了?”
“是。”
“有问题?”
“有。”
屋中寂然一刻。
他低眉想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依旧含着笑,目光却骤然变冷,问:“哪里有问题?”
陆曈声音平静:“都是些补药,药方做得很精妙,乍一看温养体魄,但若与一物混合,则补药变毒药,虽不会立即致命,但长此以往,身体日渐衰弱,最后心衰而死。”
裴云暎盯着她:“何物?”
“金。”
他一怔:“金?”
“金屑有毒,可治风痫失志、镇心安魂。一般气咳嗽、伤寒肺损吐血、肺疾、劳极作渴,都可以在丸散中加入少量服用。”
顿了顿,陆曈继续道:“但裴大人给我的药方,若掺入金屑,后患无穷。”
他没作声,似是沉思。
陆曈便继续说:“此药方中所耗药材昂贵,用药之人家中必定富贵,若以金碗盛药……”
裴云暎面色微变。
若以金碗盛放,不必添以金屑,补药自成剧毒,长年累月,也并不会被人发现端倪。只因药方和药材无害,金碗亦无害,然而两相一撞,其势凶险,难以言表。
既隐秘,又高明。
陆曈垂眸,心中亦是不平静。
裴云暎给了她药方后,她这些日子将药方细细钻研,然而看过许多次,皆是没察出不对。她并不认为裴云暎会无缘无故给她一张普通药方,钻研许久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今日她与林丹青交谈,言至药性相克一事,忽而想通此事关键。
金屑若掺在药物中,未免太过明显,一眼就能被人识穿。但若以金碗相盛,虽效用不及金屑来得快,但长年累月下去,亦会要人性命。
她不知裴云暎的这些药方出自何人之手,又是为何人准备,然而用得起如此昂贵药材的富户,所用杯盏器具富丽豪奢也是寻常。
至于金碗……
此料贵重,寻常人家担用不起,能有此资财的,势必非富即贵。
刚想到这里,耳边传来裴云暎的声音:“陆大夫果然医术超群。”
陆曈看着他。
他把信函收好,又是那副不怎么在意的神情,让人难以窥见端倪。
“多谢。”
“不必,”陆曈道:“裴大人告诉我画眉案,我替裴大人验药方,这是一开始说好的交易条件,很公平。”
裴云暎笑了一下:“真是陆大夫一贯作风。”
一贯的公私分明,生怕欠人人情、或是被人欠,一定要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像是做完这笔生意就要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一般。
他看了一眼窗外,夕阳西沉,金红霞光穿过院中枝隙映在窗,远远能瞧见半个落日的影。
“天色不早,”裴云暎收回视线,起身替她拿起医箱,“走吧,我送你出去。”
陆曈点头。
待出了门,殿帅府已经没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