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志强回乡以后可谓多灾多难,住院出院,又住院又出院,整个人都颓了。想老老实实在家养伤吧,倒是能下地走路了,但腿上的伤口拆线后合不上,始终不连皮。
越心急越不连皮,村里小诊所都不乐意侍候他了,换个药也没什么技巧不是?你来了,酒精消消毒,撒上药面儿,包上,回吧。
伤口越裂越大,中心沟壑部分露着黄色的油脂,自己看着都害怕。
唯一安慰的就是伤口不疼,走路也不疼,心大的话可以忽略它,想干嘛干嘛。
冷志强又能干嘛呢?冬日里甚是无趣,老两口那点存款也不禁花,给医院捐点儿,躺着无聊添置了台电视机又花点儿,安装网线联网再折耗点儿,加上平时吃喝得有营养,穿戴得跟上季节……
最重要的支出,是给海市那边的母子两个转账,房租、生活费,连半年的租金都交不出来,按月给的,好歹能过年。
冷志强跟媳妇在电话里商量过,叫娘儿俩回老家,过完年后也不用走了,有人帮着看孩子,花费也少,两个人一起打工……
当然,他还是被大骂了一回又一回,给完钱就直接拒接电话的待遇。
人家图啥哩?扑腾着大城市去生活的,也已经习惯了灯红酒绿不夜城的氛围,现在你让跟你回老家?一样的打工生活呗,凭什么回你老家?
刚刚冷志强就是又跟媳妇对话一个来回,两人达成共识,彼此确认,真的没钱了,再抠也抠不出来了。
老两口手里应该还有点儿现金,冷志强目测也就是十几张红票子,这点钱老两口在村里花能花好久,可在冷志强眼里就等于没有。
跟媳妇又吵一架的冷志强拄着拐棍站大街吹冷风,正正好,骑着三轮车的丁桂花要经过冷家门口。
其实还有一条小胡同也能到村东头,之前丁桂花都记着绕着走的,可是那条小胡同路不平,丁桂花去的时候为了保护鸡蛋就走的冷家门前,回来的时候没过脑子就到这儿了。
刚刚进派出所历练一回的丁桂花,看到前夫依然心里打哆嗦,脚底下也打滑儿,三轮车猛一个内拐,她狼狈的磕到了膝盖,好悬没从车上栽下来。
羽绒服帽子也掉了,口罩也歪了,还发出低呼,要不然前夫够呛儿能认出她。
“丁桂花!”冷志强也是惊呼一声。
早就知道丁桂花住在马刘村了,老两口还去碰过钉子,冷志强一是不敢去闺女面前探爪,二是也对丁桂花提不起兴趣,所以俩人这是离婚后第一次见面。
丁桂花竟然还很年轻,杏核眼一如当年水汪汪清凌凌,肤色微黑但剔透干净,收了腰身的羽绒服显得凹凸有致,黑色皮靴锃亮,脚踝处还有一圈碎钻亮晶晶。
“丁桂花!”
没有语言可以表达此刻的感受,冷志强又是一声惊叹,声音确定又高亢。
丁桂花终于被这声高亢的称呼惊醒,她用力扭转车把,身子前俯,冲出包围圈一样的气势,逃之夭夭了。
这通吓啊,丁桂花回家后就往自己那屋躲,她不用跟闺女报账,因为生意转账都是转的冷燕秋的账户。
出门的时候还精神抖擞着呢,冷艳秋觉得不对劲儿,丁桂花的五官都长得蛮匀称,但就是能从神态上带出“受气”两个字,她怀疑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真棒有气无力的跟在脚边,今天王元旦小朋友没来,主人也不肯把零食变出来随便吃,都要过年了,还能不能烘托出年节气氛了?
一人一狗来到丁桂花的房间,预料之中又哭唧唧了。
“是进派出所被吓着了?还是撞车了?”冷艳秋看丁桂花走路的姿势也不对劲儿。
“不是不是。”丁桂花一副魂飞魄散的傻样儿,“秋儿,不然咱搬家吧?考出驾照来我就接着去做家政,我现在做什么都有劲儿,多做些活儿保准儿能供你上学。”
事情还挺严重的啊,冷艳秋猜到了:“冷家人找你了?吓唬你——打你了?”
她的脸色登时沉下来,转身就走。
“没有没有真没有,秋儿!”丁桂花着急忙慌追出来,只看见真棒那尊欢天喜地的肥屁股,闪过院门去了。
丁桂花直追出拐弯处,再往前,双腿就发软了,软的一塌糊涂。
难不成爬着去冷家?丁桂花转身回去,诶,腿又听使唤了。
就是这样神奇!
更神奇的是她风一样的闺女,一路刮进了老冷家,刮进了人声鼎沸的正屋。
一台大平板电视挂在正中间,色彩绚烂,武打片,“嘿嘿哈哈哈”音量调到了最大,冷志强四仰八叉摊在门后沙发椅上,双腿放在崭新的茶几上,姿势好不惬意舒服。
冷艳秋站定,手指目标。
大肥狗双眼放光,“嗖”一下窜出去,跃上沙发,两只前爪摁倒冷志强,长嘴巴伸到他脸上,“哈哒哈哒”流口水。
无辜的冷志强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求救声:“娘——”
有真棒摁着,声音实在算不上大,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