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长生是被外面经久不息的“咔咔”砍伐声,硬生生给吵醒的。
他忽悠一下从床板上直挺挺的坐起身,好像诈了尸般惊魂未定。
好半晌,伴随着屋外噼里啪啦的声响和重物坠落于地的噪音,韩长生终于从懵噔中醒过神儿来,一脸哔了狗的抓狂。
他气呼呼的下地,一把抓起挂在床畔衣架上的外裳,几步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推开!
“你们做什么啊!不是说好了要安安生生在昭歌城里等着过年吗?
好端端的大清早一个个不睡觉,又在院子里瞎折腾什么哇?”
一大早便被谢昭从房间里挖起来的凌或和薄熄,此时听到韩长生的抱怨也不禁齐齐笑了。
站在树下梯子上、手提一柄修理草木枝干的砍刀的凌或回答:
“阿昭说这院子中的树木枝干太过繁茂,不若闲来无事都砍断了,也好方便我和薄熄练锏武刀。”
薄熄轻轻颔首,表示就是这么回事。
韩长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斜眼看着他们,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
“你们就听她忽悠吧,她能有这般好心?
十有八九是她自己嫌院中树荫太多,耽误了她晒太阳罢?这才将你们两个傻子撺掇起来干活出苦力的!”
谢昭近两年来体弱,便新增了个喜欢晒太阳的小爱好。
韩长生说完还一指旁边树下无辜坐在躺椅上,抱着个小手炉眨眼看他的谢昭,气极反笑道:
“阿昭啊,你是十九,不是九十!
怎么跟个街头巷尾老大爷似的,能不能支棱起来精神精神。”
谢昭十分无辜的摊了摊手,委屈道:
“什么啊,你可不要冤枉我,我其实也很想帮忙的。
是凌或和薄熄说我手脚慢用不上我,说这么几棵树他们修剪就可以了。”
韩长生斜着眼睛觑她。
“呵,说得简直比唱得都要好听,大早上的无端伐树,我就不信你没什么特别的打算。”
谢昭从躺椅上坐起身,叹气道:
“我能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当真只是闲来无事,看大家醒了便一起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明日便是靖安五年的大年初一了,这年节将至,虽然我们算是客居在昭歌城,但也总归是要洒扫过年的嘛。”
凌或听到“客居”二字,不禁若有所思的转头看了看她。
昭歌城本应是她这位生于斯、长于斯的皇室公主的家才对。
但如今的她,却如同江河湖海之中一叶漂泊不定的小舟,泰然自若的用“客人”的身份自居。
韩长生一脸怀疑。
“就这么简单?”
谢昭笑了。
“就这么简单啊。韩长生,你以前是没有心眼儿,怎么现在却又变成心眼儿长偏了位置?
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这可要不得。尤其是冤枉我这样一个天大的老实人,就更加不应该了啊!”
韩长生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任命般穿好外裳,走到院子里挑了一件趁手的工具。
“算了,本少侠才不与你斤斤计较。”
秉承着干不过就加入的原则,先前还骂骂咧咧的韩少侠最终还是加入了修剪庭院绿植的队伍。
韩长生似乎也曾出身大户人家,因此对于园艺竟然颇有几分见识。
今日韩英雄找到了他的用武之地,一双大剪刀耍的虎虎生威。
还真别说,他修剪出来的枝叶居然远比凌或和薄熄手下修剪出来的更具美感。
谢昭就像个偷吃多了灯油,迷迷瞪瞪的小狐狸。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抚摸怀中那只今晨薄熄不知从何处翻找出来、并烧热得暖洋洋后交给她的青铜小手炉,合着眼在躺椅上没心没肺晒着太阳。
院中树木草叶斑驳的碎影,离离碎碎的落在她那张瘦到骨相更加分明清晰的莹白如玉的脸颊上,像是刻下一片片精工雕琢的妆钿。
谢昭脸上带着一抹意义不明的淡笑。
不知曾几何时,她竟开始觉得昭歌城中寒冬腊月里湿冷的空气,冷得如此的令人难捱,亦冷得如此的透骨钻心。
昨夜更深夜静时,万物萧索中,一时之间谢昭躺在哪怕生了暖炉亦不觉得温暖的床榻上,实在想不出这座城池还有什么值得眷恋之处。
直到清晨,睁着眼出了一夜神的她,忽而被府外远远传来的人声,而惊动回魂。
远处传来若有似无走脚商人的叫卖,百姓们推开家门的嘈杂声,大街上轿子、马车在街道上行驶过后的声响,甚至还有打骂教训皮孩子的气急败坏
林林总总,忽然有种让谢昭从阴冷孤寂的阿鼻地狱中,骤然活了过来的错觉。
是啊,这熙熙攘攘的人间烟火,不正是人活一世最该眷恋的温存吗?
整座昭歌城都在忙碌,大家欢声笑语,等待迎接次日的新年伊始。
有时候,哪怕是旁观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