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蓟北的乡亲只是没见识,但绝对算不上蠢,从蓟北一路走到沂州,他们早就跟杜乘锋绑在一条绳上了——如果杜乘锋这边起事失败,他们绝对会被连带着一起清算,毕竟在外界看来,他们这些残存的蓟北流民本就是一体的。
不跟着举义,杜乘锋败了,他们必死,跟着举义,撑死也就是个战死,但就像杨老头说的那样,赢了他们就是从龙之功。
“然后答案就很明显了,他们选择跟你干。”
一边这样说着,刘博伦一边抄起一个蹄髈,抱着开啃。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这真不是我的问题……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他们与其说是需要问个答案,倒不如说是需要谁来帮他们接受现实。”
这样说着,刘博伦指了指面前那一桌子菜。
“现实就是这个,钱瑾已经出殡了,真相已经不重要了,不管你杀没杀钱瑾,朝廷都准备用兵马跟你讲道理了……除非你能让钱瑾活过来。”
“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好像,也不是不行?
毕竟这个世界还存在“强烈的意志能改变现实”这种狗屁倒灶的说法,换句话来说,他或许还真能找到让人复活的办法——不过很显然,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听说有有谁真能做到让死人复活的程度,而那些传说与流言中,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人物出现。
更何况,那钱瑾死的也有点过于抽象了,全身骨头都被砸碎,整具尸体都被打成了肉泥,就算再好的大夫,恐怕也没办法把这么一滩玩意给拼起来。
要把这样一滩东西拼成活着的钱瑾,这需要多么强烈的意志?
杜乘锋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应该是做不到的。
毕竟这十几天的时间里,他自己也已经做过了各方面的测试,要知道他非常担心自己会因为刘博伦那一句点破,导致这一身本事当场失灵——毕竟这所谓的“玄之又玄”,在杜乘锋看来就和那魔术一样,一旦被人叫破了关窍,自己都不信了,这玩意还能行吗?
至于试验的结果……
确实能成。
毕竟这些都是他自己的本事,甚至都是在战阵和生活里验证过的,想要拿出来使用,简直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难道有谁会怀疑自己能不能吃饭喝水吗?
但反过来说,另一些比较离谱的事情他就做不到了,比如让死人复活,这种事他就绝对搞不定,毕竟他打心底就不相信死人能复活。
然而问题也就卡在这里了,除非钱瑾能复活,不然就算都督府上下都可以确认他那天没去过,南陈朝廷的兵马也是不会相信的。
就像刘博伦说的那样,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南陈朝廷的兵马又不是来查案的,他们只是过来平叛的。
查案或许还需要真相,但平叛,只需要位置就可以了。
“哎不是,我这招谁惹谁了?”
杜乘锋突然有些迷茫。
要说他真的做了什么,比如杀了戚锦山这件事,那他承认,可眼下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都能被人一口黑锅扣在脑袋上,这没道理的,真没道理的。
“既然没道理的话,那也只能好好讲讲道理了。”
这样说着,杜乘锋攥起了拳头。
“只要用我的真诚打动他们就可以了,他们应该能理解我的。”
“那确实。”
正在啃着四喜丸子的刘博伦连连点头。
“所以你准备怎么打?”
“用大戟……不是,我是说,用我的真诚。”
杜乘锋将刚刚拿起来的大戟又放了回去。
“我是说,只要我好好说话,把事情讲清楚,他们肯定是能理解我的,对吗?”
“理论上……是这样。”
听到杜乘锋这么说,刘博伦却突然怔住了。
不止是理论上,实际上好像也应该是这样,把事情讲清楚,按照真相来做决定,这大陈本就该如此的,他在太学里念圣贤书的时候也是这样教的——所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他自己,也都开始觉得,真相不重要了呢?
“所以你……到底杀没杀?”
“我真没杀。”
杜乘锋实话实说。
“我闭关你是看到了的,我这些天都没出门,更何况你又不是没看过我动手,真是我的话,尸体只会被劈成两半,顶天了也就烧成灰。”
“这……哎。”
叹息一声,刘博伦便继续抱起酒坛子狂饮去了。
然而,不管刘博伦喝得多么醉,朝廷的讨逆大军依旧如期抵达了。
面对着沂州发生的叛乱,朝堂之上派来的,只有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