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希孟一骨碌起身,对着惊魂未定的钱氏和婆子道:“莫怕,那两个不是歹人,是阿珠在南汇的福建老乡派来的。”
她和婆子将钱氏扶出地窖,到了灶间。
那被捆的歹徒对着两个男子破口大骂:“你们到底是哪边的?不是说有人出钱,让我们来玩这两个小娘们的么,玩成了,价钱翻倍给。”
又转头盯着韩希盈:“小婊子,不是你放老子进来的么?”
韩希盈哇地一声哭出来:“你胡说,你胡说。”
这回是真哭。
钱氏完全湖涂了,看向韩希孟和郑海珠:“怎么回事?”
却听门外脚步声杂乱,一个苍老而不失威严的声音道:“开门。”
……
黄尊素从范家浜巡查防汛堤回来,已是向晚时分。
他在值房匆匆吃了碗面,就随两个公差来到殓房。
回城的路上,他便听说,秀瓦楼烧死了一个客商,其状极惨。
殓房中,午作正在扒拉从秀瓦楼拉来的尸身。
说是尸骨更确切些。
因为实在烧得不剩几两肉了。
午作一脸惧意:“老爷,这果然是天火啊,小的还从没见过短短几息,就被烧成这样的。”
黄尊素早就听妻子说了郑海珠前些时日请神时差点被烧死的事,后来又陆续从市井间获悉桑叶咒语。
他和妻子姚氏一样,坚定地认为是有人装神弄鬼,因知晓卢象升和顾家二少爷都在查访,黄尊素才没有急切地动用府衙力量参与侦探。
此刻,黄尊素冷冷地对午作道:“这人,有什么随身物件没有?”
午作指指一个刷了桐油的竹编大箱子:“回老爷,除了骨头里的两串铜钱,几粒碎银子,这个箱子倒完好。秀瓦楼的老板说,是这个客商带上楼、放在雅间里的,没燎到火。”
黄尊素过去,打开。
满扑扑一堆绣品,五颜六色。
他捡了两个荷包样的,凑到灯下一看,不禁“嘶”了一声。
午作和两个公差从旁偷瞄着,不敢立即搭腔。
他们早看过了。
事实上,秀瓦楼的老板伙计,到逃命一半又回来看热闹的食客,以及闻讯而来的路人们,也都看过了。
不是春宫图,就是打仗的。
要命的是,里头压着女子的男子也好,执刀砍杀的男子也好,都是髡发、短衫的倭人相貌与打扮,而一丝不挂的女子,或者在刀下求饶的男子,则是明人发式、头盔和衣装。
黄尊素将荷包扔回箱子里。
公差这才小心道:“老爷,这绢帛是上乘物件,印着韩家裁缝铺的字号。百姓们说,是韩府那位郑姑娘,撺掇着她家大小姐,命人绣的。外头传,这宁波来的客商,和福建来的郑姑娘一样,都是倭人留在大明的种。”
“放屁。”
黄尊素怒斥道。
公差吓得将脖子一缩。
黄尊素平日里虽不苟言笑,但对他们一向是不打不骂的,也从未说过粗鲁的言辞。
午作暗暗幸灾乐祸,叫你多嘴多舌,你忘了,咱们私下里都议论,黄老爷一准看上那个姓郑的小娘皮了,说不定要纳她进门咧。
恰此时,门外匆匆进来一人,正是刘捕头。
刘捕头满脸淌汗,神情却兴奋。
他咧嘴道:“老爷,凶手揪出来了。堂前,顾府的缪老太太,带着许多人,等老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