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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英华 141 凄惨身世

这趟出船,因是熟客,船老大没跟来,船上是三个水手,一个看舵,两个管帆。并一个杂役生火做饭。

听到叫声,桅杆下那个水手,名唤大柱的,赶紧跑了过来。

郑海珠见另两个水手和杂役只远远观望,眼前这一个作为话事人的大柱,面上则有些古怪。

郑海珠盯着他:“大柱兄弟,舱里藏了人,你们本就知道吧?收银子的?”

她的表情冷冷的,但语调并未失去平和。

茫茫大海上,自己这边只有吴邦德和小许两个男人,又都不会驾船,郑海珠并不想冒犯这些水手。

大柱却下意识地“啊”一声。

跑海的水手,绝大多数毕竟只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

此刻,不知如何扯谎掩饰的大柱,一时竟对着缩成一团的阿亚恼火道:“你个死婆娘,半天都藏不住。”

穆枣花脱口而出:“你凶个甚!她晕船,吐得厉害,出了声儿,叫俺听见了。”

郑海珠道:“枣花,她有身子了,可能害喜得厉害,你给她拿碗热乎些的小米粥来。”

在场的其他人,除了昨日陪郑海珠去刘家的许三,都是一愣。

大柱更是在短暂的瞬间里,先前的怒容很明显地一僵,耸起的面颊配合眯起的眼角,甚至现出几分悯恤来。

“啥?有了刘百户的娃,老刘媳妇还往死里打?郑,郑东家,你认得她?”

郑海珠道:“果然你也认得她。既如此,从旅顺返程的时候,你们把她送回刘家吧。”

“不!”阿亚哀呼一声,爬过来抱着郑海珠的腿,“求,求东家。打,他们打。饿。”

水手也在一旁叹了口气:“屯里都晓得,把这李朝女子当牲口似的。郑东家,咱这心,也是肉长的,看她实在可怜。她说要回北边,死也死在朝鲜爷娘的坟头前。要说银钱,也是收了点,就这。”

水手从怀里掏出三颗小银角子,摊给郑海珠几人看。

郑海珠一眼认出,那是她让许三拿银元宝在登州店家剪开的,为了沿途塞好处费。昨日就塞了散碎的给刘百户。

郑海珠神色和蔼了些,对那水手道:“我带她进去问两句话。你们有知道的事,也和我掌柜伙计们说说。”

言罢看了看吴邦德。

吴邦德会意,这是郑海珠说过的习惯,好比分开审问。

郑海珠扶起阿亚,走进自己歇息的舱室,把木门划上,直言道:“阿亚,你不是朝鲜人。”

阿亚虚弱的脸上浮起惶然之色。

郑海珠继续道:“登州到朝鲜铁山那边,也有贩私的商船,你既偷到了银子,可以给水手足够的酬劳,为什么不直接找去那边的船?非要一半的钱花给海路,留一半的盘缠去穿山越岭?”

阿亚目光中躲闪的意味更加浓烈。

其实郑海珠也思量过,阿亚选择从旅顺上岸,走陆路往鸭绿江去,是不是因为上头那伙水手心善、容易贿赂些。

但,且不说旅顺到朝鲜的陆路,比海路又慢又危险,关键是,直觉令她相信,眼前这孤苦却有一身驭马本事的孕妇,不那么简单。

审问时,先从出处上诈一下,或许能给对方心理上的压力。

阿亚陷入沉默时,穆枣花在外头敲门板。

郑海珠接过小米粥,示意穆枣花先去甲板,然后揽过面色苍白的阿亚,把碗凑到她的唇边,让她缓缓地喝着。

“阿亚,你昨天救过我,这是份恩情。但我报恩,也得报得明明白白。你喝完这粥,与我说实话。”

氤氲的热气里,郑海珠感到臂弯里的身体,渐渐沉下来,松驰了几分。

温暖而清澹的小米粥,没有让阿亚再次呕吐。

阿亚吞咽几次,觉得顺熘,便不再掩饰饥馑之态,从郑海珠手中捧过粗陶大碗,咕都都把热粥喝完,又伸出舌头舔干净碗底,才缓缓探身,将空碗放在舱门前。

她转过来,脱去袄子。

袄子仍是昨天她力挽惊马时那件破败不堪的单衣,郑海珠送她的松江棉衣,定是被刘家人拿走了。

郑海珠方才见到她的衣着,并未奇怪,但接下来,当阿亚继续脱掉里头同样又脏又硬的麻布小衣时,郑海珠几乎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惨象,吓得惊叫起来。

阿亚的胸部,没有乳房。

是的,再老、再弱、再病馁不堪的成年女子,也应该有的乳房,阿亚没有。

取而代之的,是胸口两洼已经收成瘢痕的伤口,许多条蚯引似歪歪扭扭的褐红色线条或者肉疙瘩,高高低低、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

触目惊心的画面,宣告这具肌体在生理上已不会再有溃烂之虞的同时,也以最真实的残酷,刺激着目睹者。

郑海珠由惊转怒,沉声问道:“是刘家两口子干的?”

阿亚摇摇头,掩上衣襟,那对狭长的但没有凶戾之相的眼睛,定定地望着郑海珠。

须臾,她终于又开口,所说的汉语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