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思恭面色一变,提步就往诏狱外走,倒还不忘扭头与郑海珠应酬一句:“郑夫人,大事当前,恕难招待了。”
郑海珠了然,直接轻声地点穿利害:“卫帅哪里话,锦衣卫乃天家亲军,万历爷大行,新皇承接大统之际,儿郎们更是重任在肩。”
众人出了诏狱,刚走到场院旁的值房前,但见一个身穿暗色治多的魁梧汉子,也自岳飞石像处匆匆奔来。
“卫帅!”那人到得跟前,朝骆思恭拱手行礼,“下官听到了消息。”
骆思恭却语气陡然变得温和:“娃儿如何?”
“老娘哄着,媳妇去请郎中了。”那人道。
骆思恭拍拍他的肩膀:“去值房换衣服吧,带上兄弟们出门办差。”
汉子点头,目光旋即落到郑海珠身上,带着疑惑。
骆思恭道:“这是郑夫人,从前与织造局的刘公公一道,替朝廷跑过海贸,现下在崇明领着几百号营兵,今日过来叙叙话。”
又与郑海珠引见:“这位是刘都督。”
郑海珠明白眼前此人,便是北镇抚司现任都督刘侨,果然看起来和骆思恭关系亲睦。
她忙冲刘侨福了福,抬头时神情肃然:“不耽误卫帅和刘都督了,改日再来讨教治军之道。”
言罢便带着李大牛与花二,仍从骆养性引路的边门,出了北镇抚司。
片刻后,刘侨换好飞鱼服和特制的背甲,又回到骆思恭身边。
骆思恭抬着下巴,遥望几个千户点人、给百户分派上番的片区,右手却塞给刘侨一张银票。
“留着赏人,让手下兄弟把精神提起来。这种时候,京城不能出事。”
刘侨都囔:“每回都靠卫帅自掏腰包。”
骆思恭鼻孔里哼一声:“这是方才那郑氏送的仪金,你就当是朝廷给的吧。”
刘侨也轻嗤:“那倒是,在边关领兵,吃空饷可肥得快。”
又瞅着骆思恭,意味深长道:“看不出来呵,这么个小娘们儿,瞧着也没什么煞气,怎么混得挺牛的?是睡她的人牛?莫不是刘时敏的相好?”
骆思恭蓦地想到郑海珠在马千乘牌位前的一番话,不知怎地竟有几分愧意,摆手道:“人家身上确实有军功。还有,莫在背后说刘公公。门口都立着岳少保,可东厂和咱是一个路数么?同样,内官里,也有像个人的,妇人里,也有懂智谋的。”
刘侨面色一哂,服帖地拱拱手:“大哥说的在理儿,下官上值去了。”
……
郑海珠走到帽儿胡同口子上,却没上刘时敏家仆的骡车,而是带着李大牛和花二,寻了一处茶摊坐了。
“你们分别讲讲,除了诏狱审犯人,除了指挥使与都督关系不错外,你们看出来啥古怪的没?”
花二带着懵懂,老实地摇摇头。
李大牛想了想,沉吟道:“方才从诏狱出来后,我走在后头,见到一个杂役模样的往诏狱里走,身上有油污,像是灶间的伙夫。这时辰,不是饭点……”
郑海珠道:“是不是得了卫帅先头的吩咐,给那受刑的举人拿蜂蜜?”
李大牛摇头:“没见他挎着篓子提着罐子的。”
郑海珠又问:“那人多大年纪?”
“头发白了大半,得过五十了。弓腰哈背的,诏狱的门卒却不拦他,也不问,估摸着在北镇抚当差很有些年头了。”
郑海珠道:“我也说个更古怪的。你们记得诏狱堂前那个书吏么?我进去的时候,瞧过一眼他的桉头,他分明在抄卷宗,有‘南直隶无锡府钦犯方’几个字。但咱们出来时,我又看了,还是那一页,这大半天,就多了十几个字而已。指挥使亲临,此人敢摸鱼?瞧他面上对着骆思恭的惶恐样儿,怕是去茅房都不敢吧?”
李大牛大为佩服,又不免惭愧,自己这做谍探的,还是不够细致。
他忖了忖:“夫人是说,这个书吏莫不是悄悄跟着听审?”
郑海珠沉吟道:“若是跟着听,就不是东厂的人。或许是方举人的家卷到了京城,打点这个书吏盯着,传些消息出来。”
一旁认真听讲的花二,立时点头附和:“对呀,总不会是盯着咱吧?”
郑海珠心中一动,思量须臾,终究觉得,刘侨那边突然出现的结交机会要抓住,自己先前在马千乘牢房里那个疑问,可放到今日晚些时候解决。
她遂又吩咐花二道:“你瞧见那个大半是煤铺子的胡同没?去打听,刘都督住里头哪个院儿。莫满世界嚷嚷,机灵点儿。”
“啊?夫人怎地晓得刘都督住那里?”
郑海珠耐心地开蒙:“刘都督赶来很急,但我问了咱的车夫,说看到刘都督是走进帽儿胡同的。这个时节,走路那样快,额头却没冒汗,说明他家离北镇抚司很近。还有,他靴子上有煤渣儿。这附近几条胡同,自然就那条卖煤的胡同,最有可能是他刘府所在之处。”
花二恍然大悟,忙依着吩咐去跑腿,片刻后回来禀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