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来以前只知道痛苦会像烙铁一样在回忆上刻印, 但他不晓得□□也会记住那种震颤。在看清楚阿波罗的时候,他的手指就紧紧地蜷曲在了一起。原本在桌上跟花园鳗打架的象鼩瞬间消失。
胡令溪和汤辰都看着他。两个向导同时察觉他的情绪不对:“向云来?”
有什么可担心?他所处的地方是绝对安全的。这里有他的朋友。见到向榕投来的担忧目光,向云来合上阿波罗的小盒子:“没事。”他对汤辰眨眨眼,示意她不要让其他人知道阿波罗。
收好阿波罗和饲育所的资料, 一切如常。汤辰开始跟胡令溪对这几年欠下的饭钱和酒钱, 象鼩继续在花园鳗组成的小圈子里打滚。吃完焗饭, 酒吧里的客人渐多,向榕和汤辰聊得热火朝天。向云来跟汤辰道别:“一路顺风, 常常联络。”
他留向榕继续呆在店里,自己则先行离开。开着咔哒咔哒响的小电瓶车往任东阳家里去的时候, 他觉得神清气爽。
没有比这更好的一天了。他站在任东阳的家门口, 对任东阳说“我们分开吧”的时候,心里没有一丁点儿的犹豫、愧疚与不安。
任东阳很平静, 仿佛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他甚至笑了笑,像欢迎一位客人:“进来说。”
向云来:“我说完这句话就走……”
但任东阳非常强硬地抓住了他的手。向云来下意识地抗拒,任东阳力气大得惊人,还是使劲把他拉进了房门。关上门之后, 任东阳捏着门把手静静站了片刻,似乎在听门外的什么声音。“是因为隋郁?”他没有看站得和自己足有两米远、背部紧紧贴在墙上的向云来, 低声问。
向云来:“不是。”
他语气中的肯定让任东阳先是愣住了,随即愠怒起来:“还有谁?”
向云来:“没有谁,是我想这样做。”他深吸一口气, “任大哥,我很感谢你,无论是来王都区之前, 还是之后。但我不能够再束缚你了。你当初是因为我才放弃工作上的机会, 这件事我一直放在心里, 我过不去。我知道你试图让我跟上你的步伐……”
来的路上他就在酝酿这些话。他希望这是一次和平的、顺利的分别。他和任东阳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并不是简单可以一刀切断的。他也从未打算和他变成仇人。
只是说着说着,他又在任东阳脸上看到了熟悉的嘲讽。以往当他试图对任东阳讲些道理、讨论些认真的事情时,任东阳脸上总是浮动着这种轻忽的、不过心的嘲讽。
保持一路的轻快心情消失了。向云来一瞬间比任东阳还要生气,他大声说:“不,和那些事情无关。我跟你在一起不开心,我要和你分开。”
任东阳:“我以为我们早就分开了。你已经喜欢上隋郁,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帮他找人的时候?还是我不在王都区的时候,你们几乎天天都在一起,是吗?”
向云来:“我做这个决定没有任何人参与。”
任东阳看着他,微微皱眉。
向云来:“我这样的人会忤逆你,会拒绝你,你很吃惊吗?其实我自己也很吃惊,任东阳。你不必再去想是什么人改变了我,没有人改变我。是我自己想要作出改变……”
任东阳:“那向榕呢?”他情绪不佳地压低声音,“你别忘了,她的身份是我帮她搞的。只要我愿意,随时都能够夺走她考试的机会。”
他不提向榕还好,一提起向榕,向云来像一个战士般瞬间充满了斗志。
“正是为了她,我必须和你分开。”向云来说,“我和你之间的关系……还有你本人,已经影响到我妹妹的生活了。”
“我们仍旧可以在一起,但你不必告诉她。瞒着她,她就不会知道,也不会有影响。”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留在你身边!”向云来低吼,“你根本不喜欢我,不是吗?比我好看的,比我好用的人,你想找的话随时都有。我才想问你,为什么是我?是我做对了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明明跟我在一起你自己也不情不愿,永远演戏真的有意义吗,任东阳!”
他发泄般大吼。这情景一定很可笑,他是疯子,而任东阳是无奈的、平静的那一个。
任东阳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反问:“你说的是什么影响?她的海域吗?”
他的躲闪让向云来忽然觉得不对劲:难道他无意中质问到了什么关键?
“为什么要主动陪我们留在王都区?”多年来的种种事情忽然间清晰地串联,以往没细想也不敢细想的疑惑正飞速膨胀,他继续问,“即便你把我们当做朋友,为了帮助我们而没读完大学,为了帮助我们而一直滞留在王都区,这很奇怪。”
“我告诉过你。”
“对,对,你说过。你说过这是因为‘爱我’。”向云来笑了一声,“我以前也没相信过。我以为你是喜欢跟我做。”
“……”任东阳的眼里掠过哂笑。
向云来耳朵红通通:“我当然知道这不可能!但是……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