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敛去笑容,目光深沉望着王夫人的眼睛。
王夫人见他神色有异,心中微动,道:“哦,你母亲可有话带给我?”
“是有几句话。”王仁点点头。
“你们都下去伺候罢。”王夫人摆摆手挥退下人。
王仁见没了外人,忙走过去低声道:“姑姑,妈问那件事儿可有了主意?”
王夫人摇头道:“此事非同小可,你母亲怎么说?”
“母亲说那人量小心毒,睚眦必报,他在一日我和宝玉都没好果子吃,譬如前儿父亲本意推我入军中,却被他从中作梗,换成了伟哥儿。
姑姑家里也是一般,如今宝兄弟被压在家里,壮志难伸,环哥儿反而得了名爵,立了事业。
眼下已是这般,过几年岂不更是尊卑不分,嫡庶颠倒?等到老太太仙去,姑姑的日子还能过么?”王仁眼中射出刻骨仇恨,低声道。
王夫人缓缓点头,想到堂堂衔玉而生的嫡子,竟被环哥儿这个下流种子生生压了一头,她心中的怨毒便似被火油点燃一般,熊熊燃烧起来。
“此事也不须太太做什么,北静王爷已将诸事打点妥帖,太太顺水推舟便可。
前儿我去北静王爷府里拜访,已得了他的承诺,只要扳倒了那人,将来他同几位王爷会上疏,以那人无子为由,令族中另选一近支子弟承爵,这个人选自然是宝兄弟。
届时宝兄弟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得一座国公府邸,岂不美哉?太太也能尝尝当老太太的滋味儿。”王仁笑道。
王夫人眼睛一亮:“当真?”
“那是自然,王爷对宝玉早已青眼有加,称他雏凤清于老凤声,太太是知道的。”
王夫人想到美好前景,心头火热,忽又想到贾琮狠厉的手段,心里又有些发憷,迟疑道:“那人可不好对付……”
王仁忙道:“太太,你久在深宅,不明白朝堂大势。前儿他抗旨救妾、妄动兵马已触怒天威,什么狗屁少保,不过是催命符罢了。
此事几位王爷、戴内相等人都携手同心,还怕拿不下他?如今您行大义灭亲之举,不单是报效朝廷,更是替家里消灾解祸。”
王夫人一想也是,遂道:“你要我做什么?”
王仁闻言,笑道:“母亲听说您身边没个妥当的使唤人,恰好前儿买了一个好的,特命我带来孝敬太太。”
王夫人一愣,笑着点头谢过,心中更增了几分恨意,本来她身边有彩霞、彩云、金钏儿、玉钏儿四大丫头,个个得她调教数年,精明干练,哪料遇到贾琮,竟被一网打尽。
彩霞、彩云被他抢了去给环哥儿做房里人,如今只听赵姨娘的吩咐。
金钏儿被他强占了去,玉钏儿又被他指使凤姐儿索了去,估计早晚也逃不了他的手心。
王仁低声道:“太太可如此如此。”
王夫人双目微阖,拈着数珠,仿佛一尊泥塑木雕的菩萨,缓缓点头,眼睛缝儿里隐约透出一丝冷厉的精芒。
次日早,王夫人趁探春来请安时笑道:“三丫头,这些日子忙里忙外可把你累坏了罢。”
探春忙道:“太太言重了,只恐才力浅薄,诸事办的不妥,让太太烦心。”
王夫人笑道:“哪有此事。我问过管事的媳妇,都说你举重若轻、心思细密,又知书明理,不比凤丫头逊色,即便有一二照顾不周的,有你大嫂子、宝丫头她们帮衬着也周全了。”
探春难得王夫人这般赏识,有些受宠若惊,忙起身谢道:“全赖太太平日教诲提携,探春只求不捅娄子就罢了,万万当不起太太赞誉。”
王夫人笑着扶起她,道:“如今你管着家,上下人等谁不敬服,这是实至名归。
只是如今你身边没个得力的人儿,里里外外诸事繁杂,只恐累坏了你,想当日凤丫头身边还有个平儿,你身边有谁?
也是凑巧儿,昨儿你舅母怕我身边没人使唤,特意送了个好丫头给我,你知道如今我百事不管,哪里用得着这许多丫头,正好与了你罢。
就是她,叫婧儿,你若不喜欢,另取个名字也使得。”说着往角落一指。
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忙出来福礼道:“奴婢婧儿给三姑娘请安。”
探春见这丫头生得娉娉袅袅,娇俏可爱,心里先喜了几分,犹推辞道:“不可,这是舅母给太太使唤的,怎么给了我。还是太太留着自用罢。”
王夫人拉着她手道:“我的儿,你有这个心我便欢喜。常言道长者赐不敢辞,听说你日日废寝忘食打理家务,我这心里……实实不忍。
你且领了她去,就是体谅为娘的一片心了。”
一番话说得探春泪眼朦胧,樱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太太……”探春泣不成声,这是她记忆中王夫人第一次在她跟前自称“为娘”。
“娘的好孩子,大过年的哭什么,快擦了,仔细丫头们笑话。”王夫人笑着替她擦了眼泪。
探春破涕为笑,道:“谢过太太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