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臣者,该以此为训,辅佐君王,可戚晏是下人,是奴仆,是阉党,是宦官,却并非臣子。
宦官是不需要辅佐君王的。
宋太傅:“我思来想去,没取着更好的,却也有几l个备选……”
他提起衣摆,还要握笔,戚晏却忽然直起身体,膝行两步,一把抱住了宋太傅的手。
他抖如筛糠,几l乎维持不住跪姿,一点咸湿的眼泪顺着下巴滚到地上,戚晏颤抖着摇头,哽咽道:“老师,不换,老师,我不换……”
这几l个字从舌尖逼出来,像拧出了一口心头血,戚晏兀自摇头,到最后,几l乎变成了仓促的恳求:“老师,我不换!”
宋太傅迟疑片刻,拍着学生的脊背:“好孩子,不换。”
他们谁都没说话,屋内只剩下戚晏抑不住的哽咽。
可其实他们谁都知道,换与不换,又有什么分别呢?
二十载寒窗化为虚无,功名前程都付尘土,不会有人
知道戚晏有字,不会有人叫他的字,史书不会记载,同僚也不会提及。
有没有字,没有丝毫分别。
这只是宋太傅与他聊以慰藉的东西罢了。
他抖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小童扣了扣门环:“太傅,时辰到了。()”
在偏殿待了太久,有心人若上奏,不好收场。
宋太傅于是推了戚晏一把:好孩子,回去吧。▃()_[(()”
戚晏起身告退,关门时回头,宋太傅茕茕孑立,身形萧索,往日清癯瘦骨的帝师,已然是落魄的老人了。
小童引着他穿回门廊,戚晏将写着“平章”二字的纸折好收入袖中,伸手摸到发髻,咬牙拆了。
他将玉簪放在面前端详片刻,玉质莹润细腻,色泽糯白,是上好的美玉,宋太傅虽然身居高位,却是个两袖清风的雅士,这样一块价值不菲的玉,怕是老人最好的收藏。
戚晏将簪子一并收入袖中,妥帖放好了,而后重新摸索着扎好发髻,将木簪插了上去。
以他的身份,不该也不能带这么好的玉簪。
将一切收拾妥当,戚晏走回书房,他表情淡淡,步履从容,所有情绪都隐藏在假面之下,若不是袖口好沾着水痕,谁也看不出他曾哭过。
但一步入书房,戚晏便是一顿。
谢广鸿正堵在门口,上下审视着他。
谢家世代勋贵,家中老爷子是先帝伴驾,家中世袭勇毅伯,谢广鸿一抬下巴:“戚小探花,从前见不着你,不想你跟了二皇子,这样也好,当年你父亲参我当街纵马那事儿,我们现在谈一谈?”
戚晏他爹是清流御史,御史这职位说得好听叫监察百官,说得难听就是上书打小报告的,戚琛更是出了名的喜欢弹劾,京城有头有脸的贵族给他弹劾了个遍,谢广鸿也不例外。
当年他当街跑马,撞翻了两个铺面,给戚琛一封上书奏到御前,被家中老爹罚了禁足,没收了一匹好马。
戚晏后退一步,捏住袖口,躬身垂首:“小爵爷,这恐怕不合礼数。”
话虽如此,可他身体紧绷,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若有功名在身,戚晏不必惧怕谢广鸿,可如今物是人非,谢广鸿想惩治一个奴才,再简单不过了。
谢广鸿:“怎么,你想等二殿下回来救你?”
他笑了一声:“以我和二殿下的关系,你觉得我要罚,他会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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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半个园子,萧绍在湖边扔鸭子。
他从岸上挑了几l个扁平石块,贴着水面飞过去,炸起一片鸭子,却一个也没打着。
元裕不敢丢宫里的鸭子,只负责在旁边给萧绍递石头。
萧绍早过了打鸭子玩的年纪,兴致缺缺,准头也不好,元裕拍拍手上的土:“你今天不在状态啊。”
萧绍:“是啊,一群鸭子扔了几l年,怪没意思的。”
元裕:“湖边冷的很,我们早点回去?”
萧绍:“诶,再等等。”
鬼知道戚晏写完没有。
他从元裕手中拿了个大个的石块,扬起手臂,刚要抛出去,忽然见有人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三步并作两步,便冲到了萧绍两人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来。
元裕皱眉:“元季,冒冒失失的,做什么玩意儿?”
这是元裕的贴身仆役,元家家生奴仆。
元季道:“殿下,小爵爷,谢小爵爷刚刚堵了门,说殿下带的奴才偷了东西,我瞧着不对,来和您二位通报一声。”
话音未落,萧绍已将手里石头丢了,转过身来:“戚晏?”
戚晏做九千岁后,或许手段凌厉狠辣,可前期绝对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他偷东西,萧绍一百个不信。
他从假山下跨下来,匆匆一提衣摆:“走,带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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