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附议,”说话的是九愿神君,“根据两位姑娘的陈述,两位之中必有一位是孔雀灵,另一位才是真凤凰。我们现在只需请出溯源镜验明正身,所有的问题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听起来似乎是个简便易行,而且准确无误的好方法,可仅仅也只是听起来而已,谁都知道溯源镜的局限性。
溯源镜同样是乾机宫的宝物一尊,可供检索遗失的过往,代价却是检索人驱出一魂一魄到镜里,稍有不慎,那一魂一魄便会被吞噬;也可供观照人查看真身,只是……
只是同样需要观照者祭出一魂一魄,而且魂魄交织紊乱的可能性不小,被吞噬的风险也比检索过往的风险更大。
观照结果出来了。
实在无法说它出乎众神意料,反倒可以说它证实了众神的推测。除了锦婳,除了九愿,几乎每个神仙都抱持着对玉鸣的强烈斥意,这斥意不是一瞬间才有的,却是一瞬间肆意爆发出来的,宛如深埋了数个世纪的炸药终于被火星引爆了。她百口莫辩。
她突然很想念自己的尊师,可她知道,他还远在太九玄。
这次开审,谁都到了,唯独他没到。
“大胆恶灵,竟敢欺君罔上,亵渎神祗!来人,将她……”天帝开口发号施令,一时半会儿却又不知如何处置她是好,遂揉揉额头,略带疲惫地说:“将她押送天牢,听候发落。”
按理说,既然玉鸣已经不是那个玉鸣了,那就像一块被驱散了虚假荣光的庸陋石头,再不配嵌在天宫的雕梁画栋上了。她当然觉得很冤屈啊,可溯源镜上的影子显现得明明白白,她是孔雀,宛君才是凤凰……
那么,该当玄尊徒弟的,就是宛君了,该当太九玄少主的,也只能是宛君了吧?有点忧伤是怎么回事?玉鸣自嘲地笑了笑,她到底在奢望些什么呢?!
天牢很暗,空荡荡,凉飕飕的。天帝对她还是很仁慈的,特地吩咐下去,要求看守牢狱的警官不许为难她,也因此,暂时关押她的地方并不算太寒碜,也没有谁闲来无事故意磕绊她取乐。清净,清净像覆没的过往与未卜的前程,像雪花纷纷盖住万家灯火……
天帝遣人将审判原委悉数告知玄尊,冀望玄尊提早解缔与孔雀灵的师徒仙缘,重新再做考量。
不久,玄尊传话到太雍殿,称,无论谁是天后之妹凤玉鸣,太九玄当初之所以收留那位姑娘,不过是因为可怜她当时处境孤苦,又看她桀骜不驯,想要引导她步入正途,而与她的身份毫无干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岂言轻弃。至于众神眼里那位货真价实的琪梧宫宫主,他一心难二用,定然是无暇顾及的。
话说得不留半点儿余地。
当日,九天上老老少少的神仙们都吃惊地目睹了玄尊大摇大摆地闯入天牢。事实上,几百万年来,总的也没多少上神见过玄尊摆那么大阵仗去见某个人,身后浩浩荡荡跟着数十名高阶仙官与仙娥,高秉着宝扇与华盖,似乎将这数百万年欠缺的尊神仪仗一夕之间给补了回来。
玄尊备好了车辇,但玉鸣坐上后没走出两步就有些干呕,她现在状态蔫嗒嗒的,垂头丧气,好比霜打的茄子。玄尊索性就撤了车辇,亲自背了玉鸣往回走。
“师尊,我真是我姐姐的妹妹,是那只孔雀灵在陷害我!”凤玉鸣趴在玄尊背上,这样委屈巴巴地说。
“哦?那你的银铃与符契呢?”
“我也不知道啊,都说了是失窃了,怎么,师尊你也怀疑我?”
“你这个傻瓜!”玄尊轻责道,嘴角却扬起一道温柔的弧度,这是千百年来,玉鸣从未曾见识过的,当然,她此刻待在他背后,自然也见识不到,不过那语气中洋溢的温柔她却真真切切接收到了,心中升起信赖,环在他脖子上的胳膊不觉收紧了三分。
恰在这时,好巧不巧,冥后轻霞偕同蓝衣姑娘迎面走来。二人见玉鸣竟然承受玄尊如此盛大的恩宠,心中均难免嫉恨。
先说轻霞,她虽然嫁入冥州府已逾千年,奈何数千年的日日月月,一心一意牵挂的全是太九玄的尊主,她与符宋是指腹为婚,本来就没有多少感情可言,符宋又总像个闷葫芦一样,半点情趣没有,冥州府的光线还总是沉沉黯黯的,她闺中少妇的心绪便长期处于这样无尽的压抑中,每当幽怨的时候,唯一的乐趣便是回想待字闺中时与玄尊吟弄风月的历历倾城时光。
她知道,她已经没有资格再肖想玄尊大人了,但女人的嫉妒心终归是可怕的,她得不到的死也不想别人得到——哪怕是刚刚展露些可能得到的迹象也不行。
再说芸沚宛君,太阳升起,她沐浴着光辉,跟着所有禽类一起引颈歌颂,欢度悠闲的时光,太阳落下,她目送着火轮沉降,悄悄做好入眠的打算,算是一天的灯光在床头熄灭。那种情况下,太阳是像一幅挂在天上的写意画,是她偶尔瞻仰却并不过分在意的友好伙伴。可是有一天太阳掉下来了呢?掉到了她身边的草丛里,灰里土气的,狼狈不堪的,她根本认不出那是印象中辉煌的太阳。
她将变成了脏兮兮的圆球的太阳抱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