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神色冷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让人拿了佛珠来,双手合十朝佛堂方向拜了拜,方才又睨着谢斐。
“要去田庄,是你自请的?”
想必老夫人对府上状况了如指掌,谢斐不做隐瞒。
“妾身卑微之身,自知不得主君宠爱,更令大娘子嫌恶。唯求能得一遮风避雨之所,粗茶淡饭了此残生,绝不敢有非分之想。”
她噼里啪啦说了这么多,老夫人却不理会,闭上眼捻佛珠。
谢斐跪在地上,装出一副惶恐无依的可怜模样。
老妈妈在旁边,和善道:“听闻谢小娘医术奇高,有起死人,生白骨之能?”
谢斐大呼冤枉,“妈妈这话太抬举我了!我无非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看那庄头昏迷不醒,随便用药灌进去,指望他能好转。果然那庄头福大命大,自己醒过来了!”
她知道,不管是谁告密,老夫人都没有完全信。
一个被野兽撕开了肚子,肠子都流淌出来的人,任凭是华佗在世也难救。
谢斐一个十五岁的小庶女,从前从未展现过任何医术,却能将这样的人救回来?
谁信?
果然,老妈妈并没有质疑,躬身退后两步。
室内霎时沉寂,只听得见老夫人捻佛珠的细微声响。
地上冷硬,谢斐跪得膝盖疼。
她也不敢表现得多沉稳,索性咬着嘴唇,一副既委屈又害怕的模样,一看就是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终于,老夫人命她退下,只说要出席家宴,却未让她真越过萧世蓉,去置办席面。
谢斐退下后,老夫人才睁眼。
“你说,这女子说话,有几分可信?”
老妈妈道:“庄里的人为了讨赏赐,夸大其词也是有的。退一步讲,就算这谢小娘真有通天的本领,又何必去救个小小庄头?耗时耗力,能得什么好处?”
老夫人默然不语。
松月居,谢斐一瘸一拐地推门进去。
浮玉已经回来了,见状连忙来搀扶。
“我的姑娘啊,您这是怎么了?受罚了不成?”
谢斐膝盖都跪破了皮,咬牙道:“大意了,去之前该把护膝戴上!”
亏她以为,那老夫人是吃斋念佛的半个俗家子弟,就算胸怀不够宽广,也不至于为难她一个不起眼的小妾。
这些人还是真难懂。
浮玉心疼不已,扶谢斐在软榻坐下后,连忙去找伤药。
谢斐脱了鞋袜,将裙摆裤腿卷到膝盖以上。
果然破皮渗血了,血丝沾到白裤上,斑斑点点。
她正看着,突然窗户被推开,袁三跳了进来。
“姑……”
一见榻上状况,袁三呼吸一窒,大步走过来。
他在软榻前蹲下,语气隐忍暴躁,“怎么回事?谁罚你了?”
谢斐已将薄毯牵过来,遮住了下半身,说道:“也不算罚,跪久了点。”
袁三道:“老夫人?”
谢斐叹气,愁眉紧锁,“你说我到底,哪里让老夫人不满?”
那么多小妾,就逮着她一个人教训?
还是说在田庄,她的所作所为全被老夫人看在眼里,因而觉得她有越过萧世蓉的本事?
苍天呐,她这脸都尽量弄得普通不过了,长斑塌鼻厚嘴唇。
那裴渊除非眼瞎了,否则绝不可能对她有半分念想!
谢斐转念一思,说道:“袁大头,你回田庄去暗中观察,看有没有谁跟老夫人的人接触过。”
袁三眸色渐深,“您的意思是,庄里有人告密?”
“对方所知并不多,老夫人也没全信,否则我也不可能如此轻松过关。”谢斐是真想在田庄上安稳度日,无论如何,不能让人毁了这份清静。
袁三看看谢斐的膝盖,饶是再生气也无能为力,只得先回田庄,把事情给谢斐办妥,少一分后顾之忧。
很快到了晚间,老夫人身旁的一名女使前来引路。
“谢小娘刚到府上,浮玉姑娘不熟悉杏园的路,所以老夫人特吩咐我来伺候。”
女使名为素律,美貌聪慧,端庄典雅,连衣着打扮都与旁的女使不同,略微高出一等。
她走在前方,身姿气质不像丫鬟,反而跟官宦人家的闺秀一般。
谢斐曾在慧明堂匆匆一瞥,此女似乎很受老夫人重用,没留在身旁伺候,常去忙些别的。
“素律姑娘也知我初来乍到,见识浅薄,可否略略告知,今日来的都有何人?”谢斐问。
素律在前方步伐飞快,闻言降低步速,侧身道:“中秋宴各房轮流安排,侯府那边自然要来,只是老太太的车马还没到。不过小娘不必惊慌,老夫人自会安排。”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谢斐索性不问了。
因素律走得快,两旁提灯笼的女使们不得不加快步伐,谢斐和浮玉也大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