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岩浆湖底的上古魔窟里。 那悄无声息扩散的波纹中心,有一卷古老的兽皮书,慢慢显现。 它如有灵智一般,飞到闭目盘膝的姜望身前,缓缓展开。 兽皮书上的文字,应该是道文,因为一眼便可知其意。但字形扭曲、怪诞,却与一般的道文截然不同。 或许,可以称之为……魔文。 开篇四字,极见凶戾,曰为——“七恨魔功”。 这卷兽皮书,就在姜望面前悬浮飘展。像是一道旗帜。 而眉头紧蹙、似陷在某种痛苦抉择中的姜望,不自觉地,伸出了他的手。 他要接那“旗”。 像是某种古老的仪式,他要于今日,面对他的转变。 他那只执剑的、修长有力的手,缓缓向这古老的羊皮卷靠近。 但就在指尖临近之前,停住了。 他的眉宇之间,是密集的痛苦。天人交战的煎熬,尽数显现。 姜望的手迟迟不落下,这卷古老的兽皮书似乎有些躁动难耐,其上的魔文一个个飘荡起来。 魔文有音。 一个宏大却凶戾的声音,随着这些魔文的躁动,在这座上古魔窟中回荡起来,令听者惊恐、畏惧、沉醉! 那声音颂道—— 恨天不仁,恨地无德,恨人绝义。 恨颠倒黑白,恨自私唯己。 恨世间无公理, 恨万古绝吾名! 我恨世人如仇雠,世人恨我应如是。 杀父之仇,不过如此!夺妻之恨,不过如此! 世上无人不可杀,世上无人不可杀我也! 这魔音似乎蕴含着恐怖的力量。这座本已经废弃多年、规则零落的上古魔窟,竟然隐隐有几分生机复苏的感觉。 一切都开始活动了。 就像是只剩腐泥败叶的死寂枯池里,忽然注入了一眼活水。 于是一切有了新的可能。 这部《七恨魔功》,开篇就有如此气势,俨然相恨天地,仇视众生,以天下为敌! 它的强大,自然毋庸置疑。 姜望悬于兽皮书上空的手指,微微颤了一颤。似有不可承受之重,押着他的手指往下。 此时的他,仍然闭着眼睛,似乎沉沦在永不可醒的梦境中。往日清秀干净的眉眼,被一种痛苦与阴郁所笼罩。 颤抖的元力、躁动的气息、缓缓复苏的魔窟规则,仿佛在说明—— 这个世界,在等待他的选择! 等待这个年轻人最后的决定。 彷如无穷无尽的魔气,不知从何处而来,在这座上古魔窟中翻滚腾卷,如同臣民等待君王。 那死寂的万界荒墓,在等待新生的力量! …… 在中山国的那座酒楼中,正与赵玄阳对峙的姜望身前,出现了一卷兽皮书。 一个声音咆哮于心底。 “修我七恨魔功,杀赵玄阳如屠鸡犬也!” 在庄国枫林城城道院中,正在行走的姜望身前,古老的兽皮书在空中浮沉。 心底的声音怒吼:“世人皆言我为魔,索性便成魔与他们看!修我七恨魔功,终将无敌于天下!叫世间再无逆我、恨我、诬我者!只有顺者、臣者、跪伏者!” 真实与虚幻交错,现实和梦境缠斗。 一似滔滔大势席卷,姜望的意志,像风中之残烛。 早在玉京山梦境里,就已经被摧垮的意志,在无尽的深渊中下坠。 …… 岩浆湖底下的上古魔窟中,姜望的手往前一抓,就要将这卷七恨魔功抓在手中。 但他的眼睛,在此时睁开了。 那是一双……尚存着痛苦、尚有着迷茫、尚留有煎熬的眼睛。 但这双眼睛看向面前这必然为绝世功法的《七恨魔功》,却没有贪婪、没有向往,没有一丁点在意。 “世人皆言我为魔,我便是魔么?”这个年轻的修士这样问道。 他宁定的声音,响在这荒弃的上古魔窟中:“世人皆以我为魔,我便,要为魔么?” 他的躯体之内,有四个光源接连亮起。神通之光,照见本心。 他的声音愈见清越,愈发响亮—— “我姜望七尺男儿,仰于天,俯于地,践所诺,求所愿,活在世间,难道是为他人口中言而活?!” 他几乎已经抓住了那卷兽皮书的手,猛地收了回来。 锵! 长相思锵然出鞘,执于他之手,对着面前这卷《七恨魔功》,毫无可惜地一剑斩下! …… 中山国的那座酒楼中,姜望握剑在手,直面赵玄阳,只道:“你们有四十息的时间离开这里,四十息之后,我将竭尽全力,于此拼死一战。” 他很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从头到尾,不曾看旁边的那卷兽皮书一眼。 这是我遵从本心的选择,再来一千次,一万次,我仍然是如此选择。 我不悔。 …… 庄国枫林城城道院中,姜望独自前行。 他已经有了全盘的打算。 一是通过赵汝成,请那位神秘的邓叔出面,向玉京山示警白骨道之阴谋。 二是通过太虚幻境,请暂时还未暴露真名的“甄无敌”帮忙,向三刑宫提告此事,请刑人宫派人赴庄! 办法只要想,肯定能想出来。 无论如何,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枫林城再一次覆灭。 无法像庄高羡那样,坐视那么多人死亡,只求最后收获。 也许他们能够活得更好,更风光,可以更容易达到目的。 但我姜望,不与他们同。 不必与他们同! 那卷代表着强大力量的兽皮卷,就在他面前,触手可及。他却一脚,将其踩在脚下。 大步而去! …… 虚实难辨的梦境皆已踏出。 无光的上古魔窟之中,姜望一剑斩落。 凌厉果决,不留半分余地。 剑锋将及之前,那卷兽皮书,却无声消散了。 像一个破碎的气泡,像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复再见。 遍寻整个窟室,也再找不到一丁点存在的痕迹。对于那已经彻底平复的黑暗涟漪,姜望自然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