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天色仍暗着,太寅已经走远了。</br></br> 夜色下的项氏老宅,像一头潜伏的老兽。不发出一点声音,也收敛着仅有的利齿。</br></br> 岁月的痕迹在这里随处可见,当然在郢城这样的地方,项家老宅也算不得最有历史的那一档。</br></br> 翼国公项龙骧在的时候,翼国公府当然是项家最核心的地方。</br></br> 项龙骧战死,又指名项北承继项氏未来。</br></br> 整个项氏家族的核心权力,逐渐收回家老手中,等待移交给成长后的项北。</br></br> 以前就很受项龙骧器重、直接住在翼国公府里的项北,这时反倒搬了出来,住进项氏老宅。</br></br> 他当然是干不出将项龙骧嫡脉后人赶出国公府的事情,但是再于翼国公府住下去,也难免渐生龃龉……</br></br> 对于太寅的匆匆离楚,项北也大概能猜到几分原因。</br></br> 既有太氏内部的紧张因素,恐怕也少不了对姜望的提防。</br></br> 楚境之内,他能保太寅无事。</br></br> 出了楚境则未可知。</br></br> 太寅的一身本事都在阵道上,山海境一行,随身准备的阵盘已用得七七八八。现在在姜望面前,的确没有什么自保的能力。</br></br> 只是……</br></br> “元魄丹给了他,你怎么办?”</br></br> 静室之中,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这声音是衰老的,又有时光的智慧深蕴其间。</br></br> 但环视四周,并无第二个人影出现。</br></br> 项北好像对这个声音早已习惯,只淡声道:“什么怎么办?”</br></br>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这声音似乎有些愠怒:“你现在正在关键时候,项氏继承人的位置并不稳当。补不上的这三成神魂本源,很可能就此毁掉你!”</br></br> “是吗?”项北用一块白色绒布,慢慢擦拭着戟锋,语气依然平淡:“如果我这么容易被毁掉,那就说明我应该被毁掉。”</br></br> 衰老的声音愈发生气了:“你是不是觉得,你很讲义气?兵道教会你的,是这种绿林义气吗?牺牲自己成全别人,是你以为的美德?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一路走到现在,那些为你牺牲的人?!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项北!”</br></br> 项北安静地把绒布盖在画戟上,以他很少有的平静说道:“我以前知道,后来不知道……现在又知道了。”</br></br> “你……什么意思?”衰老的声音疑惑。</br></br> 项北道:“无论怎么说,太寅终究是来给我助拳的,在山海境里,也是以我的需求为第一。他的事情,我必须承担。”</br></br> 衰老的声音道:“你以为太寅是个什么好东西?你以为他不知道你现在的困境?可是你看他拿得多么容易,走得多么轻松!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你以为他会感恩吗?他只是需要你,需要你的资源。你当他是朋友,他当你是肥羊。你太可笑!”</br></br> “太寅是什么人,我心里有数。他不是完美的朋友,却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再者说,我只做我应该做的,又与他的为人有什么相干?”项北淡然道:“而且,这颗元魄丹,我本就不想吃。”</br></br> “什么意思?”衰老的声音愈发迷惑了。</br></br> 项北闭上眼睛,微微仰头:“就在刚才,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忽然意识到……如果我不做出什么改变,那我一辈子也无法战胜姜青羊了。”</br></br> “怎么可能?你怎么竟会这么想?你们现在只是一时的胜负!”那衰老的声音道:“道途漫长,你的未来,有无限广阔的可能!”</br></br> “不,我知道的。在他抓住戟锋,带着我冲向太寅的那一刻,我就应该知道的。寄望于以后,堕于联手和偷袭的我……永远永远,不可能是他的对手。”</br></br> “那一刻我为什么那么愤怒呢?”</br></br> 项北语有哀意。</br></br> “我愤怒于我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陌生。”</br></br> “我愤怒于我自己,自己葬送了与他正面搏杀的资格。”</br></br> “你不该这么想。”衰老的声音道:“项北,兵无常势,水无常形……”</br></br> “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故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项北随口便接了下来,然后道:“兵法我懂,道理我也懂。但我不能这样欺骗我自己。”</br></br> “明明是在心底已经承认失败了,明明是已经不敢面对了……为什么我还要这样骗我自己?”</br></br> “我骗得够久了!”</br></br> 项北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叙说道:“凭借远超同境修士的神魂力量,我所向无敌。也自问可以争魁天下。</br></br> 观河台败于姜望之手,我认为自己败在大意。</br></br> 黄粱台前再败后,我承认了差距,却觉得神临之后仍有机会,因为我有天橫双日,我生来就有这样璀璨的眼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