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无弃在生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以身为饵,扫尽齐国境内的平等国奸细。 神临境的厉有疚、洞真境的阎途……全部都被清除。 以如此智慧、魄力,什么样的仇家解决不了? 杀母之仇,他为何沉默,为何不报? 寒毒入命之恨,他为何不雪? 甚至于,为何在去年除夕,就让公孙虞离开? 而矛盾的地方在于…… 姜无弃绝口不提,公孙虞断舌以绝言。 冯顾最后却为何,以死倒逼当年的真相呢? 姜望凝神苦思,他隐隐觉得自己已经非常接近线索了。但如雾里看花,始终隔着一层什么。 是什么呢? 姜无弃,冯顾,公孙虞,杨敬…… 公孙虞……断舌! 口不能言,曰为“哑”。 脑海中困塞已久的那扇门户,轰然洞开。 那些混乱的线索里,突然有一条明晰起来,跃然于眼前。 姜望转身出门,立即让管家备车,直接赶赴长生宫。 他恨不得自己直接飞过去,但身在临淄这种地方,又是在这么微妙的时候,不得不讲些规矩。 心中已经疾如奔马,在平缓的马车之中,姜望的表情依然平静。 愈是急时,愈要求静。 静而能自守,不失本心。 他甚至摒弃杂绪,开始修炼。 在道术的演练之中,时间向来流逝从容。 长生宫不算远,没花多少时间就到了。 姜望自觉也已经平复下来情绪,掀帘下车。 直往长生宫里走。 “大人。按照规矩,得有人陪着您,才能进去。”领头的青牌捕快拦道。 守在长生宫外的青牌捕快,已经换了一批。当然,临淄的青牌捕快,没有谁不知道姜望。就算没有见过他本人,也该见过他的画像。虽是职责所在,却也恭恭敬敬。 “那你陪我进去。”姜望直接道。 领头的捕快摇了摇头:“我们都没有进长生宫的资格。” 心思都在线索里的姜望,这时候才恍然想起来,作为案发现场的长生宫,在封锁的这段时间里,只有他和林有邪、郑商鸣这三个具体负责案子的青牌才能进。 还不能单独进入,至少要有两个人互相监督。 当然,他也完全有能力悄悄潜进长生宫,料得这些捕快也发现不了。但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候,没有必要做坏规矩的事情。 有时候近在眼前的“捷径”,是无比曲折的“远路”。 若是悄悄潜进长生宫,无论最后得到什么证据,都不会再可信。 “去请郑商鸣。”姜望直接吩咐道:“就说我让他来陪我搜证。郑商鸣不在的话,林有邪林副使也可以。总之你先看到谁,就请谁。我在这里等。” 以他今时今日的分量,在青牌体系内,不买账的也是少有。更别说还隐隐传言他要接任北衙都尉。 几乎话音刚落,立即就有一名青牌捕快疾行而远,去往北衙请人。 姜望则站在宫门外,不多时便神魂沉海,开始了修行。 时间虽少,用于等待是空耗,用于修行总有一点进益。 积跬步以至千里,小流以成江海,超凡绝巅,也是从山脚下一步步攀登上去。 郑商鸣匆匆赶来的时候,姜望刚好睁开眼睛。 “怎么了?”郑商鸣问。 姜望只道:“进去说。” 负责这起案件的三个人里,同时有两个人在场,长生宫的宫门于是打开。 这座宫殿愈发寂冷了,人气散得干净。 姜望目标明确,直接往那座画着众生相的照壁走去。 “你有什么新发现吗?”郑商鸣又问。 姜望站在照壁之前,细细看着姜无弃留下的这幅壁画,没有吭声。 郑商鸣于是也沉默。 这幅众生相里,人物太多,场景太繁杂,几乎囊括了姜无弃对“人”的所有观察。 任何人只要细心观看,都能察觉它的不俗。 但如果说里面藏着什么线索,则又千头万绪,非有“钥匙”不可得。 姜望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线索,他此前也反复研究过这幅壁画。但直到今天想到公孙虞的断舌,才突然间联系起来。 在这幅众生相里,肢体健全者且不去说,还有盲人对聋子滔滔不绝,有聋子对盲人指手画脚,有无嗅之人河边垂钓…… 可谓刻画众生。 但所谓“聋盲痈哑,四缺也”(yong),姜无弃画众生相,既有聋盲痈,怎么会漏掉一个“哑”? 答案其实非常简单,那哑者应在的位置,就是姜无弃的“哑”,是他的不言之言! 而哑者应在的位置也很好找,姜无弃并没有故意藏得多深。 将这张众生图分割以九宫。 聋者与盲者在这幅画的左下角,位在艮宫。 那痈者则在右侧中间的兑宫,一条小河自兑宫而至乾宫,穿出画面外,河岸上农夫担粪而走,痈者持竿垂钓。 以聋者与盲者在整幅画面上的位置为基础信标,痈者所在的位置,对应的地方,应该是离宫所在方位,也就是这幅画上层的中间位置。 而在这个地方,画的是一片荒山,绵延山脉一直延伸向画面之外。 具体以痈者所在的位置来参考,精准对应的位置,是荒山之上…… 一座孤坟! 这是一座并不起眼的孤坟,姜望之前当然也看到了,但只是匆匆掠过。 此时锁定这个位置,细细察之,才注意到坟前那一座墓碑,碑上只刻了四个字。 与任何墓志铭的格式都不相同。 这四个字,就是姜无弃要说的话。 刻的是—— “逝者已矣。” 姜望一时愣住了。 在他的分析之中,想来公孙虞割舌,既是为了割断当年的真相,也是在暗示照壁上姜无弃留下的答案。 其人的哑,本身即是一柄钥匙。 因而姜望理所当然地以为,姜无弃把当年那起要案的真相藏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