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云中雾中,白狐裘堆如叠雪。 姜无弃脸上有一丝往日罕见的润光,他那贵气而清寒的眸子,轻轻扫过四方,如同环视他的山河大地。 “平等国阴私谋孤,孤当诛绝之!” 字字如银瓶乍破,似刀枪齐鸣。 他长声啸道:“还有谁来?” 他说的是此时,又不仅仅是此时。 张咏哭祠,是平等国蔑污帝名的阴谋。他被牵连其中,一蹶难振。他的根基在朝堂,更在于天子的宠爱,失去帝心,几等于失去一切。 而今日即是他姜无弃的反击! 此时四野无声,云停风也静。 他翻掌镇压两神临的威风,仿佛连这座云雾山也慑住了。 “殿下,误伤我也!”厉有疚的声音响在掌中。 姜无弃不发一言,踏着云雾,转身往山下走。 平等国强者选择在今日行刺,“恰好”轮值附近区域的厉有疚,怎么会无辜? 甚至于厉有疚调整轮值区域的记录,都早已经在姜无弃手里。 当然,厉有疚可以有很多合理的解释…… 但是他不听。 他姜无弃以身为饵,要钓的人,当然不止这些。整个齐国境内,这条线都要蔓延开来……长生宫为今日,做足了准备! 只是此时在云雾山这里,只有这些收获了。 毕竟他一直展露的,只有内府修为。哪怕贵为长生宫主,能够直接钓出来的鱼,也只能在这个层次。多大的钩,配多大的鱼。 所以他转身。 脚下栈道已空,神临境的桥二和神临境的厉有疚,都被翻手镇压。 其时朝阳初起,霞光晕在天边,羞看人间美少年。 披着白狐裘的天潢贵胄踏空而去,云雾都为他分流。 天上人间难再见。 整个云雾山上目睹这一幕的超凡修士,全都哑口难言! 世人皆知,大齐十一皇子姜无弃,乃是绝世之姿,凭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和天资,在寒毒入命的先天限制下,走到了如今长生宫主的位置。 可世人不知,姜无弃竟能天才至此! 一步内府至神临,一入神临,便轻松以一敌二,翻掌间镇压两名神临境强者! 这真是人力能及吗? …… …… 一样的晨光,落在临淄不同的地方。 唤醒了一些人的浅梦,也抚慰了一些失落的人心。 从来景相似,从来人不同。 修家是进贤坊最气派的宅子,因修远而起,也因修远而门庭冷清。 仍然是那间静室,仍然是那壶茶。 仍然是阎途与修远对坐。 同样的出身普通,同样的惊才绝艳,同样的投身军伍,同样的平步青云。 这两个人生经历如此相似的兵事堂统帅,早早建立起了令人艳羡的友谊。屈指算来,年月竟已难计。 他们的默契自非常人能比,私下里说话也比跟别人放得更开。 但今日竟是长久沉默。 直到远在两个街区外的的一声叫卖 “磨~剪子嘞” 虽然如此遥远,但这一声理所当然地被阎途所听到。 他端起茶杯,牛饮而尽。 啪! 茶杯顿在桌上。 “不喝了,喝一肚子窝囊气!” 阎途径自起身:“走了!” 而修远依然端正地盘坐在那里,低头看着茶杯。白色的云纹茶杯里,一根竖立的茶叶似于枝头绽放,在沸水中浮沉似舞。 他好像要盯着它沉下去,但是这根茶叶始终没有。 “行动失败了,对吗?”修远问。 已经走到门边的阎途骤然回身:“什么意思?” 修远用拇指和食指,轻轻转着杯沿:“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会那么看重崔杼呢?在大师之礼前,他为什么能处处都合我心意?明明不是那样的一个人,却好像完全照着我欣赏的模子,铸造了那么一个人。” 他没有抬头,但是问道:“你能告诉我答案吗,阎兄?” 阎途沉下脸来:“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你怀疑我?” “是啊……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修远叹了一口气:“如果有你的帮助,崔杼当然能够投我所好。因为和我的交情,你对他的指点也没人能多想什么。恰好斩雨军轮值京畿,所以哪怕夏国那边送上平等国高层人物,线索也很快被斩断。北衙联合斩雨军大索全城,抓到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角色……” “像这样胡乱掰扯,我能掰扯出几百个不重样的人来,你不觉得牵强吗?”阎途怒不可遏:“修远,你脑子是不是被关坏了!” “牵强?”修远终于抬头看他,那眼神十分陌生:“我只觉得难过。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你始终对我戴着面具吗?即使是在我已经被囚居的现在,你还是要来利用我洗刷嫌疑。斩雨军虽然轮值京畿,但是殿下出事的时候,斩雨军统帅正在我府上喝茶呢!你觉得合适吗,阎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你被谁蛊惑。但是修远,你今天太让我失望了!我们几十年的交情,是用来让你猜疑的吗?”阎途痛心疾首地转身:“给我好好冷静一下吧!” “我很冷静,是你不够冷静。”修远冷淡地说道:“你已经乱了分寸。” 阎途站定了身形,深吸一口气,并指一划,那结实的裙甲竟然被他划断了一角。 铛! 砸在地上,发出金铁之声。 “既然你从来都没有信任我,这朋友不做也罢!” 修远看着他格外沉重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又自嘲地笑了:“陛下说你是粗中有细,你何止粗中有细啊。简直‘面如铁塔,内雕众生牛马。’就算在此时此刻,我看到你的表演,竟然也有一瞬间怀疑我自己。阎途啊阎途,若不是殿下提醒,我真是不能察觉。我修远输你阎途实在不止一筹!” 在彼此交好的那些年,无论是喝酒、演兵、战斗,修远从来都不肯输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