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将军,我不负责解惑。你若还有什么疑问,不妨留到天牢里去问。” 盲眼老人说着,转身往前走:“跟我来吧,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他面前是一堵墙,但是他就那么走进了墙壁里。 好像从一个世界,走进了另一个世界。好像也根本不怕阎途逃跑。 阎途也的确没有选择逃走,只是终于再说不出辩解的话。 至少在此时此刻,与这盲眼老人没有什么辩解的意义。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在天子面前自诉。 逃是逃不掉的,这盲眼老人既然亲自出现,反抗便毫无用处。麾下斩雨军虽然现在轮值京畿之地,却并不足以在这样的时刻成为倚仗。 齐廷允许各家在一定范围内建立族兵,各郡郡守都有很大的自主权,境内宗门也都有齐律约束下的自由。 唯独九卒的最高权力,被齐廷牢牢把握。 九卒精锐是齐之九卒,不是某一家某一姓之九卒。 如重玄褚良调动秋杀军,也需要朝廷发下虎符。 如春死军乃曹皆亲掌,早先剑锋山那一战,姜梦熊也说调动就调动了。 说到底,九卒效忠的是齐。而不是某一位统帅。 在没有齐廷调令的情况下,他这位斩雨军统帅,所能调动的兵马不超过千人。 阎途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因为一次极其巧妙的信息传递而被确认身份。打更人为了确认他的嫌疑,竟然一次性调查附近三个街区的所有人! 本来云雾山行动无论成败,都不至于影响到他。 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被姜无弃发现的呢? 阎途想了一会儿,便不再想,迈步往前走。 往事多风雨,他的心中没有后悔。 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画面,竟然是七十六年前的雨夜。 那绵密愁苦的雨…… 那时候齐国还不是东域霸主,甚至于姜述还未登基,只是以太子之位征战沙场,但已初显雄姿。而他作为平等国的核心成员,加入了齐国征服东域的铁蹄中。 那是一个艰难的雨夜,他被打得丢盔弃甲,离散军伍。在一个山洞里,遇到了同样形容狼狈的修远。 两个紧张非常的人第一次见面,是彼此问候以刀枪,各自强拖着伤躯交战。在生死搏杀的过程中,才了解到彼此的身份,化干戈为玉帛。 两人在那个山洞里躲了五天,那场雨竟也五日不歇。 直到有一天,他们听到一声非常明丽的鸟啼,走出山洞的时候,已经雨过天晴。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种鸟,名为“负雨”。 据异兽志记载:有鸟名“负雨”,羽分三色,翼长九尺。鼓风而起,负雨而飞。此鸟一啼,云散雨收。 他还把这件事情讲给修远听,但修远非说那天在山洞外叫唤的,只是一只麻雀…… 面前那堵墙,好像阻隔了一切。看不到前路,也找不到回忆。 在踏进去之前,阎途叹了一声:“空谷负雨,能复闻乎?” 然后才一步踏出,消失在修家。 而他的身后,没有任何回应。 自从打更人首领出现之后,修远就没有再吭声,只是慢慢转动着手里的茶杯,默默注视着两人的交锋。 直至此时此刻,才移转视线,看向躺在地面上的那一片裙甲,久久沉默。 旁人割袍,阎途割甲。 修远摇了摇头。 他不知嫌弃过多少次阎途的牛嚼牡丹,此时却也举杯,把这绝品的好茶,一饮而尽。 …… …… 紫极殿。 朝议已是散了,文武百官皆已退去。 齐天子却仍在殿中。 高高的丹陛之上,是巨大且华美的龙椅。 雄阔的大殿之中,空空荡荡。 大齐皇帝今日难得的没有批阅奏章,也没有做别的什么事情,只是定定在那里坐着。 良久,才叹了一声:“朕是不是,坐得太高了?” 此时此刻侍奉在一旁的,当然也只能是韩令。 他并不接话,因为天子并不需要什么回答。 啪嗒,啪嗒。 脚步声响在紫极殿外,响在那巨大的白石广场上。 其实并不重,但在他们耳中,都很清晰。 天子撑了一下扶手,站起身来,往丹陛下走。 龙靴触及地面,是稳固且有力的。 天子走得很慢,因为每一步,都承载着社稷的重量。 而殿外的那个脚步声,则很平缓、规矩。 在“礼”的范围内,不减其速。 当齐天子终于走下丹陛,立在紫极殿的殿堂中,站定在平日朝臣列队的最前方。 那裹在白狐裘里的削瘦身影,也站在了紫极殿的那扇巨大门户中。 如天阙般的巨大门户,愈发衬得其人削瘦。 他在身后倾落的一片晨光里,人如雪,裘如雪。 带来一片冻杀人心的寒意。 “儿臣,叩见父皇!” 姜无弃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雄阔的紫极殿里。 他本可以去天子寝宫觐见,但今日是子见父,亦是臣面君。 所以选在紫极殿。 齐天子并没有阻止他的大礼,平天冠垂下的旒珠,遮挡了这位大齐至尊的情绪。 但那摇曳的珠帘,分明也在说,他的心情并不平静。 最后天子只问道:“何苦?” 姜无弃规规矩矩地起身,现在他站在了大齐皇帝的面前。终于可以用一个儿子的身份,平视自己的父亲。 这是齐天子特允的恩典。 但他谨守臣礼,眼垂两分,很认真地说道:“父皇大业在即,军中不能留有隐患。” 天子道:“咱们有的是时间……” 姜无弃道:“时不我待。” “无弃。”天子只唤了一声,便已沉默。 立在天子身后的韩令,不发一言,把自己站成一座静默的雕塑,但面容悲戚,泪已盈眶。 唯独姜无弃是笑着的。 他笑着,像是一片开在紫极殿中的雪花。 在他的一生中,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