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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玉 自苦

三进的四合院,统共八十间房,乃京里四品官的住宅规格。陆纨眼下为正一品的户部尚书,手掌国家经济命脉,是多少人奉承巴结的对象。

此小院与他目前的官阶比起来,实在太过简朴。

只陆纨无心换宅子——他独居在此,宅子愈大,只会显得愈发冷清空旷。

陆承进了院门,魏管家上前相迎,他欢喜道:“承哥儿来了!”

陆承将马鞍与马鞭卸下,随口问:“我爹回来没?”

“爷在家,眼下在书房里。”魏管家答说。

陆承颔首,转头去了书房。

这几年通过在军营与朝堂中的历练,陆承的酒量上涨许多,再不是那个十四岁时,醉了后需要一夜方能恢复过来的少年郎。

这一路打马回来,他已散了不少酒气,双眼虽然还带着薄醉的微红,但人不过两三分昏,脑子甚至算得上清醒。

走进书房,陆承见父亲身着一件宽松的石青色道袍,头束着个朴素玉冠,冠上插一对小玉簪。这份打扮闲雅悠然,一点儿看不到每每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陆阁老的影子,倒只像个山野隐士。

陆承走进来的那一刻,陆纨便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他撩起眼皮问:“今夜饮了酒?”

陆承回答:“是”。

陆纨劝告道:“你这个年纪,不要过于贪杯。”

陆承笑了笑,他垂下眼睛说:“醉了不好么,爹。”

陆纨的眸色浅淡,不置可否。

父子二人安静了一瞬,陆承的唇畔挂起个苦涩的笑容,他盯着自己双手上的黑色牛皮手套,开口说:“爹,您知道么,我觉得我今日好像看见她了。”

陆纨微怔,他神态冷静,一言不发地看着儿子。

少顷,陆纨终于伸出手,在已经比自己还高上几尺的儿子的头顶上安抚般摸了摸。

他的嗓音清淡,理智而又克制:“她不在了。”

陆纨的目光复杂,他说:“九郎,你醉了。”

是啊,她不在了,我明明知道。

为什么非要爹来提醒我一遍,我才肯安生?

陆承的双眼微红,他弯腰趴在桌上,一张脸贴着冰冷的桌角。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已过二十岁的武陵侯,此刻却在自己爹面前如当年的纯真少年一般,露出了软弱伤怀的一面。

他抬起眼睛,哑声说:“爹,我想阿意了。”

陆纨默然,他像一个被冻了很久的冰雕,无知无觉地坐在那里。

我也想她。

转瞬,陆纨放下苍白的手,他听见自己用着发颤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