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饭盒赶到食堂,已经没有吃饭的人了。打饭的师傅刚要关上窗口,看见我进来,冲我喊道,怎么这么晚?见我没吭声,又说,只有这一个菜了。我看了看,西红柿炒豆角,正对我的口味。师傅没有急着打菜,接着问,还要点什么?我说,两个馒头,再来一碗稀饭。师傅说,半斤粮票,菜不要钱了。说着拎起饭盆,汤汤水水全倒进了我的碗里。这下子赚大了,我说了一声谢谢师傅,端着饭盒离开了食堂。我们的食堂在山脚下,出了食堂,一眼就可以看见大山,郁郁葱葱的,挺养眼。我蹲在食堂外面的台阶上,吃一口菜,就一口馒头,喝一口稀饭,看一眼青山,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可能是我进厂后第一次吃撑了,肚子滚滚圆,却感觉很舒坦。吃完后,眼前的大山已经有些模糊了,食堂的门早就关了,我四周看了一下,附近一个人也没有,便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用火柴点着了。一口烟下肚,感觉更舒坦了。
我的烟瘾是大有培养出来的,像我这样的家庭,是没有闲钱抽烟的。大有的烟瘾很大,我们宿舍的桌子上经常放着整盒的香烟。刚开始大有鼓励我们抽,等到我们全都有了瘾,桌子上就再也看不见香烟了,连烟屁也没有。有时候烟瘾犯了实在扛不住,就从伙食中挤出几分钱,买一包最便宜的“羊群”香烟。来到工厂后,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抽烟。在我的认知中,只有坏孩子才抽烟。我不想过早的挂上标签。
一支香烟抽完后,天已经黑透了。该回宿舍了。我学着土根用筷子敲着饭盒向宿舍走去。晚上由于放电影,马路上散步的人不多。工厂建在山沟里,最大的娱乐活动除了跳舞,就是看电影了。听说舞会一个礼拜才举办一次,电影更是一个月也放不了一回。走着走着,段玉的名字在我的心头莫名其妙地跳了一下。我想她肯定已经坐在俱乐部大礼堂里,多出的一张票还可以卖个高价,说不定她还要感谢我呢。这样一想,我立即心安理得了。
有了上次的教训,每次进宿舍前我都先敲敲门,里面没有动静了我才掏钥匙开门。门虚掩着,我一敲,门裂开了一条缝,这说明没有“险情”。我刚要推门,门被拉开了,土根站在门里面埋怨道,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敲了一下手中的饭盒,去食堂吃饭了。
土根朝屋内努努嘴,小声道,有个漂亮女人在等你。
土根一侧身,我看见屋里有两个女人:艳艳坐在土根的床上,段玉坐在我的床上。幸好我反应快,看到段玉的那一刻,我的脸上立即堆上了惊喜的表情,你没去看电影?
段玉笑着说,你不是说请我吃饭吗?饿着肚子怎么看?
艳艳贪婪地看着桌面上的两张电影票,多好的电影,可惜了。然后看了土根一眼,对段玉说,男人的话不能信,土根说请我看电影,一年了也没兑现过。
土根长得凶巴巴的,在艳艳面前却很温顺,他嘿嘿嘿笑了又笑,一个劲地挠头。
段玉看着艳艳说,电影刚开始,你们拿去看吧。
艳艳惊喜地站了起来,真的?不许骗人?
段玉把票塞到艳艳手里,只要你们不嫌弃给晚了就行。
土根想要说什么,已经被艳艳拖着出了宿舍的门。随着锁舌咔嚓一声跳进锁盒,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我和段玉都听见了对方的呼吸声。我知道自己做的挺不地道,不好意思看她的脸,拿起杯子倒了半杯水,放在了段玉面前。段玉不说话,我就不敢说话,我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段玉先开了口,你吃饱了,我还饿着?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兜,似乎里面有好吃的。兜里除了几支烟和一盒火柴,空空如也。我又在屋子里看了一圈,单身宿舍似乎什么都有,唯独没有食物。我看着水泥地板说,要不我们现在去沟口看看?
段玉说,装傻,沟口一到天黑,小饭馆、小卖部还有开的吗?
段玉说的是真的,有天晚上肚子饿了,在沟口跑了一圈,全是黑灯瞎火的。虽然我现在撑得只打饱嗝,但没有人比我更知道挨饿的滋味。我傻了,更觉得自己罪恶深重了。
哪怎么办?我有点不知所措。
段玉白了我一眼,似乎在说,你问我我问谁,全赖你。
有吃的了,我的眼睛亮了,傍晚蹲在山脚看着青山吃饭时,我看见山下农民地里的玉米棒子已经不小了,你等等,我去农民地里偷几颗嫩玉米,给你煮着吃。我指了指门边放着的煤油炉。
偷来的东西,我不吃。段玉摇着头说。
要不,我去师傅家给你要点吃的?我又想出了一个主意,她们有家的人,家里肯定有吃的。
段玉眼睛亮晶晶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很满意我着急的样子,嘴里说出的却是,不是偷窃,就是乞讨,我是乞丐啊?
我抱住头蹲在了地上,口中吐出了几个字,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你说,我怎么办你的肚子才能不饿?
段玉说,我今天不仅仅是饿着肚子,更重要的是丢了面子,让沟口那么多的人看了笑话。你得给我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