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差们得令,鱼贯而入。本就不大的竹屋登时人满为患。
萧燃蹙眉,上前一步,将苏卿诺严严实实挡在了身后:“萧某便在此处,不会逃跑,吴捕快可否让大家先出去,这儿到底躺着一位姑娘。”
“我管你姑娘不姑娘,我是来抓人的,又不是来发善心。”吴捕快抬起右手,指着萧燃,对身后衙差怒喝道:“拿下!”
“且慢!”这回开口的人是苏卿诺。
萧燃错愕回头,却见苏卿诺已经掀了被子,披着外衣,慢慢地下了床。
许是真的是伤势过重,起身站起时,苏卿诺不由得身形一晃,险些没站稳。幸而萧燃及时转身,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形。
“这件事我来处理,你现在应该静养。”萧燃小声道。
“然后任由旁人构陷先生?”苏卿诺抬眸看他,眸光沉沉,里头盛着萧燃看不懂的东西,“就像八年前一样?”
萧燃一愣。他莫名就想到了八年前,他离京那一日,尚都城外十里亭中,苏卿诺对他说的话。
他知道她是忆起了当年她自己的无力无助和弱小,以及痛心他为了护住她做出的牺牲。
萧燃的心狠狠痛了一下,再抬眸时,已然做出了决定。
他搀着苏卿诺走下脚踏,撑着她在吴捕快面前站定。
苏卿诺直视吴捕快,朗声问道:“吴捕快口口声声,先生假借月下公子之名、行作奸犯科之实,证据何在?”
吴捕快静静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女子。
眼前女子面无血色,苍白憔悴,身形不稳,步伐虚浮,一看便是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但她目光坚毅,气势慑人,举手投足间,尽是一股世家大族都难以匹敌的贵气和久居上位的威严从容。
此人非富即贵,且一定不是落霞镇人。
看来今日是踢到铁板了。
“你是何人?”吴捕快直视苏卿诺,目光阴沉,“以何名义问本捕要证据?”
苏卿诺冷笑:“这话好笑。拿人见赃,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当什么捕快?”
“你!”吴捕快怒极,又要发作。萧燃适时开口打断:“吴捕快,萧某也想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何事,竟要平白无故担这月下公子污名?”
吴捕快不动声色咬了咬后槽牙。
他不是第一天认识萧燃。此人虽然平日里一副散漫淡薄的隐者模样,看起来像是对什么都不上心都无所谓,但若是一旦坚持某事,便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当年办女学时是,后来挨家挨户劝说贫家女入学时是,现如今也是。
看来今日若不放出证据,必然是带不走萧燃了。
吴捕快对身后衙差一挥手:“把证据给他!”
狱卒领命,将一个蓝色布包,拆开放在了苏卿诺面前的竹桌上,里头竟是厚厚一沓信件,信封上无一例外写着“慕昙花亲启”,笔锋潇洒清正,飘逸灵动——正是她最熟悉不过的萧燃的字迹。
苏卿诺捡过最近的一把竹椅坐下,不动声色拆开第一封信,
她看得很慢,逐字逐句,字斟句酌,甚至还不时还将信笺凑到鼻下轻嗅。
她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完第一封信,紧接着,又着手拆第二封信、第三封。
而全程,萧燃没有动作,他只是站在她的身边,静静看着她,仿佛是在透过她的动作,看他们分别这八年里她的成长与改变。
旁若无人。
于是,气氛开始有些暧昧。
一众衙差面面相觑,终于连吴捕快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吴捕快轻咳两声,开口道:“今晨,因月下公子失踪半年的慕昙花的尸体在苍霞河边被路过行人发现,死状惨烈,经仵作鉴定,乃坠崖而亡。其父慕老三得知后,悲痛欲绝,在收敛慕昙花遗物、准备将其下葬之际,发现了这沓信笺。信笺多达百封,时间跨度长达七年,其中言辞暧昧,用词露骨,封封书信皆是萧燃趁着传道受业之便对学生的骚扰的铁证。萧燃,亏大家相信你,将孩子送进女学受你教导,谁曾想竟是羊入虎口,你枉为人师!”
“所以,吴捕快就仅凭这些信件,和慕老三的三言两语,便来此抓人了?”苏卿诺已将信件全部看完,微扬下巴,望向吴捕快,目光沉沉,看不出情绪。
“这还不够?”吴捕快怒道,“信上字迹分明出自萧燃之手,尤其是最后一封,白纸黑字,让慕昙花于三月初三子时去太平巷寻他。慕昙花就是于三月初三子时在太平巷失踪的!”
“江湖上能人异士众多,擅仿笔迹者不在少数。”苏卿诺道,“先生擅长行楷,虽偶也行草书,但轻盈飘逸却内含锋芒,潇洒之余而不失风骨。这字迹充其量描摹其形,却没有半点先生风骨。这些字迹绝非出自先生之手。”
吴捕快蹙眉:“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我曾经的学生。”萧燃道,“这些信件确非出自萧某之手。”
“可惜吴某是个粗人,看不出你们这些文人的风骨。证据你们也看了,人该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