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主乐意!”
姜洛咬紧发抖的牙关,偏过头不想搭理他。
却没等到裴涉的嘲笑揶揄,一件披风兜头盖脸落在她身上。
低沉的嗓音藏着笑意,“穿上吧。”
姜洛当然不会和自己过不去,马上将那过于宽大的披风套在身上,淡淡的松木气息很是好闻。
“公主已经得偿夙愿,可要兑现诺言了?”
裴涉倚窗而坐,车内烛火将他清镰藏锋的五官清晰无比地勾勒在窗棂上。
“先生真的想知道?”
少女裹着他的披风,看起来小小的一只。
“但说无妨。”裴涉微阖着眼,老神在在。
姜洛裹紧披风,只露出一只小脑袋,更显乌发雪肤,美眸流盼。
此时她认真望着他,红唇微动,一字一句。
“北、穹、有、异、心。”
***
周典从有记忆开始就和师父练习身法。
别的小孩还在到处玩耍时,他与妹妹就在每日拉筋、下腰,甚至夜里睡觉都得睡在特定形状的床板上或木桶里。
师父说这样才能让身体足够柔韧,但这还不算最痛苦的。
最痛苦的是从小时候开始,每日都需经受的一种酷刑————生生掰断关节。
然后等其长好,再继续掰断,循环往复。
他已记不得多少次,他与妹妹痛得声嘶力竭,哀求师父不要再练了,可师父依旧肃着脸,要他们好生坚持。
长大了,他才知道师父竟被称作酆山鬼手,年轻时一手三仙观海让无数人叹服,无论何种铁锁牢笼都囚不住他。
但旁人并不知道,师父更擅制机括暗器,诡秘的身法加上淬毒的暗器,让他成为黑市无往不利的杀手。
师父将一身本事传给他们兄妹,但却从没让他们杀过人。
师父说,心中有刀,胜过手中有刀,你们有杀人的本事,已足够自保,但不要轻易染上杀孽。
师父病逝后,他便带着妹妹下山讨生活,在市坊中表演缩骨神功赚些银子。
一开始很顺利,可后头他们一个不小心就被人贩子抓住,给他们下了迷药,醒来时身上所有的暗器毒药都被搜走。
从此他们便被当做奴隶供人取乐,要是不愿意表演就会被藤条狠狠抽打,直到他们听话。
他们辗转过很多地方,其中也被转卖过好多次。
有一回他终于寻到机会,用一根绣花针淬毒杀了一个想欺辱他们兄妹的富商。
他们逃了出来,却又被那富商的儿子抓住,可那人竟然不杀他,还说感谢他们帮他杀了那老头,好让他继承丰厚的家业。
可反手那人就把他们卖到一处富贵销金窟。
他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买主,看他们的眼神就像看一条猪狗、一个物件,可以随意驱使甚至杀了。
他无数次看到那种眼神,他痛恨那种眼神。
直到他们遇见那个奇怪的少女。
她就站在那简朴的小院里,仪态优雅,仿佛周身是富丽堂皇的大殿。
她蹲下来,看着他们,当着他们的面把卖身契撕了。
她说,“本公主不喜欢强迫人,你们不是奴隶,但需为我做事十年,这期间该拿的工钱自不会少,十年后你们可获自由身,本公主会再给你们一笔银子。你们可愿意?”
他和妹妹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难以置信。
妹妹紧紧盯着她,警惕问,“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那自称公主的少女笑了,“你们很聪明,应该知道现在留下来为我做事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小就会被奴役驱使,生而为人却活得不如牛马。
可能怎么办,只有强者才能制定规则,好好考虑吧。”
那少女离开前,忽又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们,“保持你们现在的眼神,我很喜欢。”
说完,她便离开了。
他们兄妹二人都愣在原地,彼此对视,在对方眼里皆看到不甘和熊熊燃烧的火焰。
***
北风呼啸而过,凛冽的寒风吹过光秃秃的枝头,几株冬青在风中颤栗,发出沙沙的声响。
姜洛一向畏寒,冬日里哪都不想去,裹着白狐狸皮的披风窝在瞻园的小院里。
那张脸陷在毛茸茸的领子里,头上还戴着只兔儿卧,衬得她一张小脸如同甜糯的粉团子。
少女纤纤玉指不时拨动弄炉中的烤栗子。
“喏,烤好了,先生要不要吃?”
裴涉斜睨一眼她脏兮兮的指尖,颇为嫌弃道。
“不吃。”
姜洛轻哼一声,剥开栗子自顾自吃起来。
再过些日子就是年节,先生也快回雍都了。
姜洛忽然凑到他身前,伸出小手。
裴涉长眉微挑,转头瞧她,“公主又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