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僵立不动的时候,身边有人忽然用力推了她一把,让她不自觉地顺着这股力量往前。
“跑!”
周莲心蓦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急呼,撕裂般的嗓音中裹挟着山海之力,让人惊诧这个胆怯弱小的深宅妇人可以爆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
杜清沅被这声痛呼唤醒了身体意识,恍惚中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了数十步,听到后方有人倒地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她扭过头看,阿娘踉跄磕在石阶上,很快被赶来的家丁团团围住。杜老爷穿过人群走上前来,抬手给了周氏一巴掌。
周莲心的脸歪向一侧,目光急切地注视着停下来的杜清沅,口唇无声地翕动——
跑!
杜清沅看得分明,却踟躇了。逃脱出口就在身前咫尺之遥,在身后的家丁追过来之前,她有几个呼吸的时间撤离。
杜益宏沉着脸又甩了周氏一耳光。杜清沅彻底走不动了,流着泪回头,一步步走到人群中,束手就擒。
*
杜清沅又被禁足了,这次被关在主母院中的厢房。两个小丫鬟寸步不离地在屋内守着她,外头院中还不知多少徐氏的眼线暗中盯着,如一张密网笼罩在她头上,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杜清沅被困在这方寸之间,日子如一潭死水沉静。她不再做困兽之斗,亲口允诺了这桩婚事,乖乖搬到设好的藩篱中悉听指教,如笼中温驯麻木的家兔。
那晚她们出逃被截留后,杜老爷一个指头都没有动她,只是在她面前狠狠地折磨周氏,叫她亲眼瞧着周氏血淋淋的泪是为她而流。
杜清沅哭得脱了力,跪着恳求告饶,杜益宏无动于衷。最后徐氏赶来,犹恐她这张脸在地上磕损了容貌,影响婚嫁,才叫杜老爷收了手。
徐氏与杜老爷不同,她惯会使软刀子,不见血却能拿住人的软肋。她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掏出周氏的卖身契晃了晃,轻飘飘道:“周莲心,你是杜家买进来的贱妾,你的吃穿用度一针一线,皆为杜家所有。如今你未经主家允许便擅自夹带私逃,还要拐走杜府的小姐,若是报到官府那儿,不知该当何罪……”
杜清沅哑然,后悔自己的莽撞。她竟不知阿娘还是贱籍,就算今晚逃了,杜家随时可以报官通缉。
徐氏亮完软刀子,把那张薄如蝉翼却至关重要的身契小心折好收起来。她露出一个轻而冷的笑容,像毒蛇吐信子:“离天亮报官还有几个时辰,清沅啊,你可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做了……”
杜清沅眨眼,潮湿的眼睫上滚落最后一滴泪,指甲深深嵌入肉里,用另一种疼痛压住胸腔中翻涌的酸楚愤懑,仰起泛红的脸,声音颤抖:“清沅知错了,请父亲母亲责罚,但凭发落。”
说罢,伏低下拜,如一个心悦臣服的败将。
杜清沅在徐氏门前跪了一夜,直到天明徐氏起身梳洗,才唤她进屋。
徐氏瞥了眼杜清沅几欲站不稳的身子,一脸惋惜地叫她坐在跟前,让人拿来止疼化瘀的药膏。
“清沅啊,我瞧你是个聪明的,怎么做出这种傻事呢。本想你乖乖听话,我们风风光光把你嫁过去。结果闹成这样,伤了体面又失了和气。”
徐氏顿了顿,意有所指道:“我不知你从哪听来的流言蜚语,我们后宅女眷本就不懂朝堂之事,何必听那些升斗小民妄议三品大员?再说了,女子的婚事哪有十全十美的,要学会包容忍耐。清沅啊,你容貌可人,对夫婿温柔小意些,说不定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呢?”
杜清沅真叹服徐氏这一张嘴,黑的能说成白的,火坑能说成暖炕,仿佛靠美色和温柔就能把“活阎王”感动成“活菩萨”。
徐氏见杜清沅默不作声,瞄准了她的软肋,狠狠拿捏:“人有时候不能太天真了,否则迟早要害了身边的人。你姨娘是个胆小的人,能叫她豁出去不容易。你也该多为她考虑,否则她今后的日子……怕是难熬了。”
杜清沅退无可退,不再抱有天真的幻想:“母亲说得是,孩儿会安分守己,一切听凭您的安排。”
徐氏抚上她的脸,长而尖的指甲轻划过她的下颚:“这才是……好孩子。”
杜清沅在徐氏院中住下来,每日晨昏定省,学习侍奉人的规矩。除此之外,她只能待在房中,和两个小丫鬟大眼瞪小眼。
小丫鬟一个叫珍儿一个叫翠儿,来杜府不到一年,还保留着少女的活泼生气。两个都是嘴上没把门的,不过珍儿是贪吃,翠儿是多嘴。
杜清沅没什么主子的架子,又可怜她们因为自己同被闷在此处,因而纵容她们任意吃喝坐卧。
三人在屋里的日常就是珍儿一直在吃桌上的果子点心,翠儿一直在小嘴叭叭叭,也不管有没有人认真听。
而杜清沅抱膝枯坐在床边,静静看着两个小丫鬟的动静,仿佛看到了曾经雀跃鲜活的自己,干完农活跟阿娘拌嘴玩笑,偷吃几口坛子里的醪糟。
翠儿嘴巴闲不住,又说起那晚的事:“小姐,我有时候觉得你挺倒霉的。那晚巧玉姐姐提灯送你回房,半